第八章

李宁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房间的，机械一般地打开房门倒在床上，就连一旁坐着的顾晓梦都没有搭理。她的脑子很乱，她明明从来都没有接触过这个词，却又为什么会对它产生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和归属感？

　　那种感觉令自己产生了冲动，想要去接近它。在听到这个词的时候身体中流动的血液都开始沸腾。李宁玉闭着眼强压下身体的躁动，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呼吸。

　　一双柔软的小手悄然环住了自己的腰。李宁玉的呼吸逐渐平稳，脱力般地倒在了顾晓梦怀里。

　　“玉姐，你没事吧？”顾晓梦见李宁玉这样子被吓坏了，紧紧地抱着李宁玉不撒手，好像要把她融进自己的身体中一般。

　　“我没事，晓梦。”李宁玉嗓音沙哑地回答，声音愈发微弱。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又太急，她需要好好休息一下。本就羸弱的身体根本就承受不住接二连三的打击，已经疲惫不堪，处于崩溃的边缘。

　　“玉姐，好好睡一觉吧。我在这里陪着你。”顾晓梦轻轻地把李宁玉落下的几缕碎发整理好，温柔地将她放倒在床上盖好被子。她没有问李宁玉关于她父亲死因的问题，因为她知道李宁玉不会告诉自己。

　　其实她已经能猜到个大概，李宁玉的父亲，也许是被日本人杀死的，死因……或许是因为他是共产党。

　　这其实并不难猜。一个地下党在发现自己可能已经暴露以后，第一时间会做的就是把自己的亲人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去。

　　一个正常的父亲，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把自己的女儿送到别人家里待上三年之久，即使李家和顾家是世交。并且，和儿子断绝关系也不是一个父亲能够轻易做出的，可他偏偏做得那样决绝。

　　一切的线索都在说明：李父是共产党。

　　这应该也是玉姐入党的一个原因吧。

　　可上一世，自己小时候并没有与玉姐有过多的联系，她也没有在自己家待三年。那段时间她是怎么过去的？会不会就是这个时候她认识了第一任丈夫，那个乡绅的儿子？

　　顾晓梦有些庆幸，还好这一世自己阻止了这一切的发生。李宁玉也不会认识那个乡绅的儿子，和他成婚了。至于送玉姐出国留学……虽然不舍，但这是必须的。

　　玉姐天才一般的大脑，不应该被埋没。

　　顾晓梦在李宁玉房间里看了她很久，直到饿得眼冒金星才依依不舍地离开房间去吃饭，回过头还不忘给李宁玉留了一份。吃过饭以后就一刻不停地跑进了李宁玉的房间，她只有看着李宁玉才能安心。

　　而且，她不想让玉姐醒来的第一眼看到的是空荡荡的房间。

　　李宁玉睡到下午三点才悠悠转醒，一睁眼就看着顾晓梦撑着小脑袋坐在床边打瞌睡，小脑袋一点一点的可爱极了。李宁玉勾了勾唇，伸出手在顾晓梦毛茸茸的脑袋上揉了一把。

　　“嗯？”顾晓梦猛然清醒过来，一抬头便对上了李宁玉含笑的眸子。那笑容太美，顾晓梦不由得红了脸，不好意思地又低下头。

　　“晓梦这是害羞了吗？”李宁玉觉得好笑，凑过去点了点顾晓梦微微颤抖得好像蝴蝶翅膀一般的睫毛，满意地看着顾晓梦的小脸又红了几分才收回了手。

　　“玉姐～”顾晓梦嘟着嘴撒娇，扑到李宁玉怀里蹭来蹭去。

　　“好啦，别闹了。”李宁玉微笑着嗔道。

　　“玉姐……你好好看啊。”顾晓梦痴迷地盯着李宁玉的脸感叹道。十三岁的李宁玉已经初显美人风骨，和这一世刚见面的她五官更加立体，只是脸上还保留着些小奶膘，幼态的长相显得她比实际年龄小好几岁。

　　李宁玉被她火热的眼神盯得脸发烫，娇羞地嗔“净胡说八道。”这小家伙怎么老是笑话自己。

　　彼时的李宁玉根本不懂得什么情情爱爱，看不懂顾晓梦缠绵的眼神中饱含的浓浓情意，只当是小女孩对姐姐的依恋罢了。可尽管如此，她古水无波的心脏还是产生了一阵悸动。只是她并不知道这悸动是自己对于顾晓梦本能的反应，早已刻在了骨子里，即使经历百世万世也永远不会消失。

　　“我可没和玉姐开玩笑，玉姐就是我见过的最美的女孩子，比神话里的仙子还要迷人，我都想把玉姐娶回家做媳妇呢。”顾晓梦狡黠地笑着，一双眸子闪着灵动的光彩，她以玩笑的语气说出了自己心底最想做的事。

　　“满嘴跑火车。”李宁玉佯装生气地骂道，只是眼里却无半分怒意，她对小姑娘向来是宠溺纵容的。

　　李宁玉的脾气不好，这是顾晓梦在上一世就得出的结论。可到了这一世她才知道，李宁玉在成为中共地下党间谍后脾气已经收敛了很多，就连在裘庄时受到无礼的要求时也会选择隐忍。

　　可没有成为间谍之前，李宁玉几乎是不会收敛自己的脾性的。她专注的时候最讨厌别人打扰，即使是再亲近的人打断她的专注，李宁玉也不会给出任何好脸色。众人一般不会自讨苦吃，可顾晓梦偏偏不信邪，硬要凑上去，虽然刚开始碰了几次钉子，但后来李宁玉似乎习惯了自己的存在，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容忍了。

　　为此顾晓梦还偷偷乐了好久，自己对玉姐果然是独特的。

　　同时，顾晓梦还发现李宁玉从小生气的时候就喜欢磨后槽牙，这也是判断李宁玉是否真正生气的依据。只要李宁玉开始磨后槽牙，顾晓梦马上服软撒娇，李宁玉就算有再大的火气也舍不得对她发作了。

　　“只对玉姐。”顾晓梦眨眨眼。李宁玉无奈地扭过头，嘴角勾起的笑意怎么也藏不住。

　　看着李宁玉的心情似乎好了不少，顾晓梦终于松了一口气。两人在房间内玩闹了好久，不知不觉便到了晚上。本来顾晓梦还依依不舍地赖着李宁玉不想出去，可最后还是被饿得“咕咕”叫的肚子给打败了，只能不情愿地拉着李宁玉出去吃饭。

　　“怎么，晓梦这么不愿意吃饭吗？可是我听到你的肚子在抗议了啊。”李宁玉好笑地盯着顾晓梦撅得好像能挂油瓶的小嘴调侃道。

　　“玉姐你又笑话我。”顾晓梦闻言嘴撅得更高了，小皮鞋跟在地上跺的“啪啪”响。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咱们快吃饭吧，一会儿我陪你好不好？”李宁玉怕给小姑娘逗生气了赶紧顺着她的背轻声哄道。

　　“那我还要玉姐今晚陪我睡。”顾晓梦借机提出要求。

　　“顾小姐，不要得寸进尺哦。”李宁玉傲娇地晃了晃头似笑非笑。

　　得寸进尺……

　　听着这熟悉的语言，顾晓梦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了在她二十五岁生日上的那支舞。那时的她还傻傻地认为自己可以和李宁玉一起走出裘庄，可谁知，她就这样死在自己生日后的那个早上。

　　“我就是要得寸进尺。”顾晓梦的声音微微颤抖，再次说出了那个在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的句子。

　　李宁玉的心莫名狠狠一紧，脑海里跟着浮现出两个在餐桌上跳交谊舞的女孩，一个穿着鲜红的裙子，一个穿着雪白的旗袍。只是那一瞬间画面便消失不见，李宁玉还没有来得及看她们的脸。

　　“我答应你。”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最后又变成了四个字的妥协。

　　晚饭时顾民章一直悄悄地观察着李宁玉，见她神色恢复如常。本应欣慰的自己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李宁玉早熟，什么事情都憋在心里不说，这样的活法对一个孩子来说太过残忍。

　　可是生逢乱世，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使命，李宁玉也不例外。他始终相信，李宁玉会成长为自己最优秀的同志。

　　晚饭后，顾晓梦拉着李宁玉去院子里看星星，说是要培养什么浪漫细胞。李宁玉虽然无奈但也由着她去了，陪着她数了一晚上的星星。

　　昏昏欲睡之时，她听见小姑娘在自己耳边低语：“玉姐，你相信前世今生吗？”

　　“我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李宁玉声音微弱地回答，她困得打紧。

　　“可是我觉得我们好像上辈子就已经认识了，否则我怎么会这样离不开你。”

　　瞧瞧，这是一个八岁的孩子能说出的话吗？李宁玉的睡意消散了不少，直起身子反问道：“顾小姐，你这是跟谁学的？”

　　满嘴的肉麻话，以后长大了还不知道得祸害多少人。想到这，李宁玉的脸带上了些愠色，她并不想看到顾晓梦到处拈花惹草。　

　　“和星星学的啊。”顾晓梦脸不红心不跳地胡诌。

　　“那还真是效果显著，平时上学堂也没见你学得那么快呢。这可能就是天赋使然？顾小姐在这情情爱爱的方面还真是个天纵奇才。”李宁玉扬着眉回答。

　　“玉姐……”顾晓梦失落地低下头，玉姐怎么这么不解风情。

　　“或许，我们的相遇是久别重逢。”李宁玉抬头望着星空低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