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玉姐！”顾晓梦眼疾手快，一把接住了晕倒的李宁玉，“爸爸，快叫医生！玉姐哮喘又犯了！”顾晓梦一边努力撑住李宁玉不停向下滑落的身体，一边回头吼道。

　　小姑娘急得眼睛都红了，托着李宁玉腰的手不停地颤抖。两个人在地上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就要摔在地上。最后还是顾民章将李宁玉给抱回了房间。

　　将怀里那个轻的如同纸片的人交到父亲手里的瞬间，顾晓梦脱力般地狠狠砸在了地上。白皙的手肘通红，一阵阵的痛刺激着神经。顾晓梦管不了那么多了，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冲着顾民章嘶哑地大吼“别管我！快去给玉姐叫医生！”然后便趴在了地上没了声音。

　　顾民章虽然心疼女儿，但看着怀里即使处于昏迷状态也皱着眉呼吸急促的李宁玉，只能快速抱着她走了出去。

　　“李小姐只是情绪激动导致的哮喘发作，吃了这个药就不会有事，请顾会长放心。顾小姐也并无大碍，只是有些低血糖而已，休息一下就好了。”家庭医生挨个给两个孩子看了病，对一旁坐着面色凝重的顾民章说。

　　“那就好，那就好，”顾民章总算松了一口气，怜爱地望着昏睡着的两个孩子，心中不由得一阵刺痛。

　　宁玉这孩子，从小到大都没感受过什么父爱，好不容易盼到父亲醒悟想要好好补偿自己，可还没有和父亲怎么亲近就发生了这样的事……

　　命苦的孩子啊……

　　太阳藏在了地平线以下，昏睡中的人恢复了意识。李宁玉艰难地睁开了双眼，漆黑的眼眸里盛满了无尽的苍凉，她捂着嘴清咳了几下，手掌使劲撑着床板把自己的身体送到了床边。颤抖着给自己倒下一杯温水喝下，晶莹的液体滑入食道，李宁玉仰着头，两行清泪也紧跟着淌了下来。

　　她把自己深深地埋在被子里，好像那点由自己身体传递过去的热量就是自己唯一的救赎。

　　在这个世界上李宁玉只有三个亲人：哥哥，父亲和母亲。母亲去世的早，现在父亲也去世了，哥哥被赶出家门，甚至不能再姓李。李宁玉心里腾起一股消失好久的无力感和孤独感，她本以为自己再也不用体会这种感觉的……

　　也许这就是她的命吧。

　　李宁玉裹紧了被子。

　　冷，很冷。仿佛身处冰窖，她努力地向被子里钻，拼命地汲取那一点温暖，可还是好冷，冷得好像五脏六腑都冻到了一起。明明现在是七月份，夏虫还在一刻不停地鸣叫，可李宁玉却连一丝热气都感受不到。

　　她从来没有这么想念过顾晓梦，她想念小姑娘像骄阳般耀眼的笑容，想念她那一声声“玉姐”，想念她抱着自己，用温暖融化自己心里的坚冰。

　　想着想着，李宁玉突然觉得很委屈。为什么顾晓梦还不来找自己？她是把自己给忘记了吗？

　　李宁玉觉得自己就像一只孤舟，在茫无涯际的大海上四处漂泊，不知道停靠在何处。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要再一次昏睡过去之时，她的避风港来了，孤舟找到了温暖的港湾。

　　“玉姐，别怕，我永远陪伴着你。”那人在她耳边轻声呢喃，吐出的热气让李宁玉倍感心安，一滴泪滑落在她的手背，是滚烫的。

　　睡吧，我会为你驱散黑暗。

　　第二天一早，李宁玉在顾晓梦怀里渐渐苏醒，她朦胧地睁了睁眼看清了身边人的脸。还是那张可爱迷人的小脸，只是好像在一夜之间消瘦了一圈，眼底的乌青在那张白净的面庞上格外突兀。

　　李宁玉眼睛一酸，差点又掉下泪来。颤抖着伸出手碰了碰她的脸，却不想不小心惊醒了睡得本就不安稳的顾晓梦。

　　“玉姐？你醒了？怎么样，好点了吗？身体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饿不饿，要不要我去给你拿点吃的？”

　　顾晓梦又惊又喜地看着醒来的李宁玉，抱着她不撒手，抛出了一连串问题。

　　李宁玉哭笑不得地拍了拍她的背，“你一口气问我这么多问题，我该怎么回答你？”。

　　“啊……不好意思玉姐，我太激动了嘛。”顾晓梦吐吐舌头，毛茸茸的脑袋在李宁玉怀里蹭来蹭去地撒娇。

　　她不能表现出任何不对劲，否则这一定会勾起李宁玉悲伤的情绪。昨天夜里……

　　顾晓梦刚从昏睡中清醒，便不顾父亲和MISS赵的阻拦，执意跑到李宁玉的房间里。她知道玉姐这个时候非常脆弱，十分需要自己的陪伴。

　　其实她有想过玉姐在房间里会做些什么。可能是陷入昏迷还没有清醒，也可能是已经清醒过来在房间里痛哭。可是她却没有想到李宁玉会像一具破碎的娃娃一样蜷缩在床上一动也不动，毫无生气，好像与这黑夜融为了一体。

　　她讨厌这样的黑暗，于是她拼命地把这黑暗撕破了一个口，拥抱了李宁玉，把自己身上的光芒尽数送给了她。她这个太阳，就是为了照亮月亮而生的。

　　“你昨晚没睡好吧？我是不是吵到你了？”李宁玉抱歉地看着顾晓梦说，昨天她感觉到了顾晓梦抱住了自己，当时还以为只是个梦，没想到是真的。

　　“没有没有，只要有玉姐在我睡得可香了。”顾晓梦疯狂摇头，她才不会承认自己一夜无眠呢，不然玉姐又该自责了。本来她的生活已经够苦了，自己怎么能叫她为自己再担一份心呢。

　　“是吗？”李宁玉似笑非笑，“可你这黑眼圈，可不像是睡得香的人该有的哦。”她轻轻点了点顾晓梦的鼻间嗔道。

　　“啊？”顾晓梦闻言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双眼，又不想放过任何一个看玉姐的机会，手指偷偷露出了两条缝隙。

　　李宁玉被她耍宝的样子逗笑了，两个眼睛都弯成了月牙。顾晓梦看她的玉姐终于展露了笑颜，悬了一晚上的心算是放下了，也跟着笑了起来。

　　“晓梦，谢谢你。”李宁玉收起笑意，把头埋在顾晓梦怀里闷声道。她平日里不喜与人距离太近，可却很喜欢与顾晓梦有亲近的举动，也许这就是磁场的吸引力吧。

　　眼泪瞬间模糊了视线，顾晓梦深吸一口气开口：“不要谢我，玉姐。”你也只是个孩子啊，后半句她没有说出来，尽管很想。

　　“我要去找顾伯伯。”两人安静地拥抱了半晌，李宁玉突然开口道，眼神重新变得锐利，又带上了属于天才的傲气。父亲的死因，她应当有知情权。

　　“好，需要我陪你一起吗？”顾晓梦一口答应，又小心翼翼地问道。其实她知道玉姐不会让自己跟着的，但是以自己的性格不问这一句似乎不太符合形象。

　　“不用了，我自己去就可以。”李宁玉摇摇头。离开房间的前一秒，她回过头，温柔地对顾晓梦笑道：“晓梦，好好休息，我一会儿就回来。”得到顾晓梦肯定的答复后李宁玉才关上了房门去找顾民章。

　　书房里的顾民章已经等候多时了，看着李宁玉的小脸上恢复了血色，顾民章欣慰地笑了，把报纸放在一旁慈祥地叫了一声“宁玉”。

　　“顾伯伯。”李宁玉很有礼貌地问好。

　　“来，坐在这里。”顾民章拍了拍自己身边空着的椅子。

　　“好。”李宁玉乖巧地坐了过去，“顾伯伯，您应该知道我来找您的原因。”

　　“嗯，你想知道什么？”

　　“我父亲的死因。”李宁玉凝视着顾民章的眼睛，平静的语气里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你父亲他……是被日本人的流弹打死的。”顾民章闭上眼睛，当时他们去领尸体的时候，李父浑身都是血，胸口被流弹打了一个大窟窿，成片的血凝固在了边缘。

　　“日本人……”李宁玉紧紧地拧住眉毛，她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和日本人有什么关系，看向顾民章的眼神里带上了探究。

　　“你父亲他，其实是共产党。”顾民章察觉到了李宁玉的眼神，决定不再瞒她。反正就算自己这个时候不告诉她，以李宁玉的智力总有一天会自己发现的。

　　“共产党？！”李宁玉有些震惊地瞪大了双眼，他的父亲是共产党员自己怎么从来都不知道。

　　“嗯。他不告诉你们是怕他的身份连累了你们，而且……这种身份需要保密。”顾民章回答。

　　“共产党……”李宁玉低头呢喃了几遍这个词，自己的心脏为什么会跳得那么快，就好像……自己也是这个身份一样……

　　“宁玉，你父亲他是很优秀的党员。”

　　“所以他把我送到这里，把我哥哥赶走，也是因为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已经暴露，不想连累我们也被日本人杀死是吗？”李宁玉没有接顾民章的话茬，而是呼吸略急促地问道。她已经猜的八九不离十了。

　　“是。”顾民章点点头。

　　“我知道了，顾伯伯。我想一个人静一静，先走了，抱歉。”李宁玉匆匆和顾民章告别后便跑出了书房，她觉得很憋闷，好像在那个房间里再待一刻自己就要窒息。

　　“兄弟啊，我就只能帮你到这里了……至于以后，孩子的人生就让她自己做主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