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那年中秋，卡茨熬不动，先躲在被窝里昏昏沉沉地睡着了。而伯恩则倚着门框，在皎洁月光下看了一夜圆月。
伯恩早就知道他转来这个孤儿院是因为什么——那个杀掉他所有亲人的黑帮，邪灵组织操控的。
这家孤儿院也不是什么好地方，完全是给黑帮表面积累好人的名声，暗面便以领养的名义，等长到一定年龄便买到黑市。他恨他们恨到骨子里，可在这个恍若荒岛的与世隔绝之地，他无法向外界求助。
当他在中秋夜偶然得知警局要派人在除夕时来慰问孤儿院，一起过年时，他一夜没睡，
不时看向孤儿院外墙，太高了。
如果两个人一起逃……注定会抛弃一人。
旁边卡茨睡得安稳，微微鼾声。
他收回目光，不由得嘲笑自己，挖苦自己，却又不得不做贱自己。
“伯恩……你个畜生。”
9.
孤儿院为了迎接公安的人，把各个地方都弄干净，还格外用心的给每个孩子租了借了新衣服，待警察走后便再次换上之前的旧破衣裳。当天会吃一顿好的，不是发酸的肉，烂掉的蔬菜，水一样的粥。
而且，孤儿院的人再三强调，所有孩子必须摆出和睦相处的样子，就算是装的也无所谓，但不准起矛盾，不然事后小黑屋伺候。
“据说还有水果呢！水果啊大哥哥！”卡茨开心地手舞足蹈，数着日子期待着。伯恩依旧淡淡地回了一句，丝毫没有兴趣的样子。
10.
上级让迪符特来慰问孤儿院。他便带着一大包礼物，敲了孤儿院大门。
面对这群乖巧可爱穿着干净衣服的孩子，他笑着分发礼物，但从部分孩子眼中隐隐的不安也看出了点端倪。
这家孤儿院部分丑闻他也略知一二，可惜一张无形的保护伞照着，让公安无能为力。让这些孩子就在今天快乐些吧……只能这样。
可一个白发的小孩就不一样，他接到礼物时是笑得最纯粹最开心的，像个真正的普通孩子一样。迪符特不由得摸摸卡茨的脑袋，真的是一个长得很可爱的孩子，白色的短发略微遮着眼睛，暖黄色的灯光照在他的浅蓝的眼睛上，澄澈到近乎透明。
“好孩子。”迪符特笑着揉乱他的白发，然后帮他顺好，又递给他一块巧克力。卡茨受宠若惊式的一个劲说谢谢。当他转头想去找伯恩时，却发现他不见了踪影。
11.
伯恩被带到院长办公室，一个肩披银发的男子拿出红围巾，“孩子，这是给你的除夕礼物……开心吗？”
“开心…请问你是？”
伯恩抬起头，眼中满是疑惑。
“噢？我呀…是你的养父，威斯克。”威斯克露出玩味的笑容，牵着伯恩坐下，眯着眼，看似和蔼的红眸透着不可察觉的危险。
“你叫什么名字？”
“伯恩。”
“很好听的名字，你爸爸妈妈怎么取得啊？”
伯恩摇摇头，直视威斯克，“不知道…”他顿了下，又轻轻接上，“我不记得我的爸爸妈妈了，这个名字还是别人告诉我的。”
威斯克轻笑出声，一只手玩弄着伯恩的黑发，看着伯恩深蓝色的眼睛，而伯恩则站在那儿。他的眼中理应是恐惧，是憎恨，但他却是失忆般茫然懵懂。
“好孩子。”威斯克终于站起来，整理了下伯恩的围巾，那红围巾便严严实实包住他的脖子——宛如带血枷锁，而后拍拍他的肩，“今晚我来接你，你先在这玩。”
“好的…先生。”
“你以后得叫父亲，晓得了吗？”
“好的，父亲。”
伯恩……威斯克牵着他走出门，转交到工作人员手上。
伯恩……不愧是伯克的崽子，在孤儿院成了些气候，好好培养确实是个小人才。
以后叫什么名字好呢。
12.
“哥哥！”卡茨跑来拥向伯恩，伯恩似乎有些意外，向后踉跄几下才稳住身体。
“怎么？”伯恩低头询问卡茨，而卡茨面部红彤彤的，跑的太快都有了些虚汗。他迫不及待地掏出巧克力：“哥哥你看！巧克力！”
“噢，那个警察给你的？”
“嗯嗯！他就只给了我一个人，我把他藏进衣服里没有人知道！就只有我们俩人吃的到！”
伯恩看着卡茨通红的脸，还不住喘着气，不禁莞尔一笑，“好的，待会我们一起吃。”
“嗯！哥哥，你脖子上的围巾是哪来的啊？”
“这个…也是那个警察给的礼物。”伯恩眼眸短暂一暗，但卡茨并没有察觉到他的不对劲，只一个劲地撕开巧克力包装。
“我只要吃一点就行了，这东西太甜。”伯恩拒绝了卡茨送的一大块，只伸手掰了一点点含在嘴里。
“这样啊……为什么哥哥不爱吃甜的呢？”
“人的喜好是不一样的，我有时候还诧异你天天叽叽喳喳的不累吗？”
“噢……”卡茨似乎被说服了，不好意思地挠着头。
13.
“卡茨，今晚不要出去玩雪了好吗？乖。”
“为什么？哥哥你不是说今天会带我出去的吗？”
“算了，太冷了。”
“好吧……”
卡茨有些不高兴地望着窗外的漫天飞雪，但一想到伯恩是为自己好，毕竟感冒难受，就也释怀了。
可伯恩心情没那么简单。他一边写着字一边回答卡茨问题，什么雪是怎么诞生的啊除夕到底是干什么的各种，最后，卡茨狐疑地指着伯恩写的字，问他在写什么。
没事。伯恩摸摸卡茨的头，只不过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罢了。伯恩略略开口，哑声似乎要说些什么，但卡茨抬起头来望着伯恩，那炽热的眼神看的伯恩倒有些不自在。
“怎么……？”
“哥哥，新年快乐！”
“啊……”按理，伯恩应该笑着回应。但此刻，话却如鲠在喉，徘徊在喉间失了声。良久，他才憋出一句去回应卡茨的热情与希冀：“新年快乐。”
他之前想说的是道别的话，但看着卡茨对未来单纯的希望，他迟迟不忍心开口打碎。看了一下表，或许把东西给那个警察后再来道别更好些吧。
他想。
14.
除夕夜里大雪纷飞，外面冰天雪地，房子里难得充满了暖气。卡茨对着窗户哈玻璃，无聊地涂涂画画，却透过结了冰花的玻璃看到带着红围巾的伯恩，被人牵着走向一辆黑轿车。
等等！
卡茨没来得及拿外套，直接奔出大门，脚步不稳狠狠被冰滑倒了，头埋进雪里。抬头不顾雪粒，便迈大步子跑着过去追赶他。
可来不及。
黑色轿车发动，只留下脏兮兮的车轮印。
卡茨喘着粗气，歇斯底里地喊伯恩的名字，待看不见轿车时，才恍然意识到，伯恩离开他了，就这么毫无预兆地离开了。
雪花飘在鼻尖上，他才感觉冷，摸摸自己的脸，后知后觉地想抹掉雪花，却意外触到冰冷的泪痕。
雪下得越来越大，“太冷了”哥哥的声音响起，他环顾四周却没看到他的身影，但卡茨念叨着“太冷了。”转身想回到屋里去。
他一路上一直在哭，无声地让眼泪落下，可到了大门，已经有人将大门死死关上了。
“开门！开门！”
卡茨挥着拳头敲着，见无果后便冷到瘫坐地面，他没带外套，连个避风的东西都没有，只能缩在角落晕乎乎的，喘着气，白雾朦胧着笼罩他的眼睛，片片雪花最终糊成白块，卡茨睡了过去。
在梦里，他疯狂喊着哥哥，喊着伯恩，可没人回应，仅仅回荡在一片漆黑之中，一声又一声，永远不停。
15.
迪符特才注意到这个黑发蓝眸的孩子。他缓缓走过来，塞给他一个糖。他刚想摆手拒绝，可这孩子毫不留情，直接塞在他手中。
“这孩子，叔叔不……”
“叔叔，这是很好吃的糖，你就拆开来看看吧！”
伯恩说完便想走，迪符特拦住他：“别那么快就走，我收下啦，谢谢！给个回礼行吧？”
“算了叔叔，我得去找我弟弟了。”
伯恩转头就跑。迪符特摇摇头，无奈笑着便把那糖放进衬衫口袋。手捏的时候感觉这质感不对劲，便在暗处拆开来。一张泛黄的小纸上密密麻麻写着黑字。
【警察叔叔，卡茨是我弟弟，我马上就要走了，他会被其他人欺负霸凌。求你了，把他领养走行吗？】
迪符特心中一沉，满是愧疚。
他帮不了这个男孩多少，甚至说自己能不能领养都是个问题。这家孤儿院的水很深，这里本来就是个小地方，已经出现几例有人领养小孩但在路上被杀死的事情了。连除夕来慰问的事都是上级花了很长时间才争取到的。
可是…可是他不想不管。
他拉住一个女孩，“孩子，麻烦问下你晓得卡茨在哪吗？”
那女孩略微想了下，抬头扫视大堂，“没看到他在哪……卡茨啊他有一头…呃，白发，很容易认出来的。”女孩脸色难堪，带着厌恶，仿佛卡茨的白发是恶魔的象征。而迪符特不敢相信的睁大眼，嘴唇微颤。
白发……白发？！那个小男孩吗？
过了不知道多久，迪符特披着满肩风雪，在后门角落找到冻得奄奄一息的卡茨，将他送到医院。
他躺在医院病床上，连发三四天的高烧，昏迷不醒。
“这小子得花很多钱才治的好，就算醒来也估计会烧成傻子”
迪符特眼看孤儿院要放弃治疗，节省一部分医疗费，于心不忍，主动提出领养。
孤儿院的人可就高兴了，逮着一个傻子来薅羊毛。他们让迪符特先付早期院方垫付的治疗费，领养合同一签，这个孩子是死是活就由这个傻警察来承担费用了。
“让我说，这种生病死了的小孩儿贩卖个器官的钱都比治疗他的钱低，那里那么多好商品差他一个？这警察真是傻到天真。”
15.
迪符特把他半生积蓄的钱都砸进去了，还好卡茨渐渐好转，从起初的ICU传到普通病房。他请了很长时间的假，一刻不停地守在卡茨身边，听他断断续续地说着梦话，念叨最多的词就是伯恩。
他清醒的那天暖阳照在病床上，可他却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他不记得自己叫什么，来自哪里，眼前的男人是谁，包括……那男人询问的伯恩是谁。
迪符特看卡茨不知所措，也没有逼他。他有些庆幸，也有些惋惜。他之前问同志查了下伯恩这个孩子，去孤儿院想翻他档案，可都是一场空。也许伯恩他就是卡茨的哥哥，那个黑发的孩子？可他不见了，直接人间蒸发。迪符特不敢想这个孩子会经历什么可怕的事。
他现在只能紧紧搂着卡茨，这个逃出生天的孩子，这场高烧也算是救了他的命。
“孩子，你以后就住我家了，叔叔会照顾好你的，放心啊。”
卡茨点点头。
16.
伯恩把纸条偷偷给迪符特后，便想赶紧去找卡茨，让他一会乖乖的，就坐在屋里，想跟他好好道个别。
但来不及。
他们还来不及好好去见对方最后一面，就匆忙去了其他地方，改了名字。还来不及找到机会逃离这个孤儿院，就被上天强行接上了新的人生。
他们都还来不及陪伴彼此长大，就走上了陌路殊途。
17.
那年，卡茨八岁。他也搂着迪符特，看着窗外初春的迹象。那春带着她特有的温煦新绿，海浪一般的漫来，让人不自觉地放松，沉在别人的怀里。
窗户上浅浅倒影着卡茨的蓝眸。他被这双蓝眸刺伤，头如撕裂般疼痛，泪水无声滑落。
那个人也有双蓝眸，他会写字，看过很多书懂得很多事，会拉着他的手去触碰绿芽，告诉他什么是“春”。
春阳抚照，万木滋荣。
阳和启蜇，品物皆春。
我成为卡修斯了。
但忘了他。
8.
那年中秋，卡茨熬不动，先躲在被窝里昏昏沉沉地睡着了。而伯恩则倚着门框，在皎洁月光下看了一夜圆月。
伯恩早就知道他转来这个孤儿院是因为什么——那个杀掉他所有亲人的黑帮，邪灵组织操控的。
这家孤儿院也不是什么好地方，完全是给黑帮表面积累好人的名声，暗面便以领养的名义，等长到一定年龄便买到黑市。他恨他们恨到骨子里，可在这个恍若荒岛的与世隔绝之地，他无法向外界求助。
当他在中秋夜偶然得知警局要派人在除夕时来慰问孤儿院，一起过年时，他一夜没睡，
不时看向孤儿院外墙，太高了。
如果两个人一起逃……注定会抛弃一人。
旁边卡茨睡得安稳，微微鼾声。
他收回目光，不由得嘲笑自己，挖苦自己，却又不得不做贱自己。
“伯恩……你个畜生。”
9.
孤儿院为了迎接公安的人，把各个地方都弄干净，还格外用心的给每个孩子租了借了新衣服，待警察走后便再次换上之前的旧破衣裳。当天会吃一顿好的，不是发酸的肉，烂掉的蔬菜，水一样的粥。
而且，孤儿院的人再三强调，所有孩子必须摆出和睦相处的样子，就算是装的也无所谓，但不准起矛盾，不然事后小黑屋伺候。
“据说还有水果呢！水果啊大哥哥！”卡茨开心地手舞足蹈，数着日子期待着。伯恩依旧淡淡地回了一句，丝毫没有兴趣的样子。
10.
上级让迪符特来慰问孤儿院。他便带着一大包礼物，敲了孤儿院大门。
面对这群乖巧可爱穿着干净衣服的孩子，他笑着分发礼物，但从部分孩子眼中隐隐的不安也看出了点端倪。
这家孤儿院部分丑闻他也略知一二，可惜一张无形的保护伞照着，让公安无能为力。让这些孩子就在今天快乐些吧……只能这样。
可一个白发的小孩就不一样，他接到礼物时是笑得最纯粹最开心的，像个真正的普通孩子一样。迪符特不由得摸摸卡茨的脑袋，真的是一个长得很可爱的孩子，白色的短发略微遮着眼睛，暖黄色的灯光照在他的浅蓝的眼睛上，澄澈到近乎透明。
“好孩子。”迪符特笑着揉乱他的白发，然后帮他顺好，又递给他一块巧克力。卡茨受宠若惊式的一个劲说谢谢。当他转头想去找伯恩时，却发现他不见了踪影。
11.
伯恩被带到院长办公室，一个肩披银发的男子拿出红围巾，“孩子，这是给你的除夕礼物……开心吗？”
“开心…请问你是？”
伯恩抬起头，眼中满是疑惑。
“噢？我呀…是你的养父，威斯克。”威斯克露出玩味的笑容，牵着伯恩坐下，眯着眼，看似和蔼的红眸透着不可察觉的危险。
“你叫什么名字？”
“伯恩。”
“很好听的名字，你爸爸妈妈怎么取得啊？”
伯恩摇摇头，直视威斯克，“不知道…”他顿了下，又轻轻接上，“我不记得我的爸爸妈妈了，这个名字还是别人告诉我的。”
威斯克轻笑出声，一只手玩弄着伯恩的黑发，看着伯恩深蓝色的眼睛，而伯恩则站在那儿。他的眼中理应是恐惧，是憎恨，但他却是失忆般茫然懵懂。
“好孩子。”威斯克终于站起来，整理了下伯恩的围巾，那红围巾便严严实实包住他的脖子——宛如带血枷锁，而后拍拍他的肩，“今晚我来接你，你先在这玩。”
“好的…先生。”
“你以后得叫父亲，晓得了吗？”
“好的，父亲。”
伯恩……威斯克牵着他走出门，转交到工作人员手上。
伯恩……不愧是伯克的崽子，在孤儿院成了些气候，好好培养确实是个小人才。
以后叫什么名字好呢。
12.
“哥哥！”卡茨跑来拥向伯恩，伯恩似乎有些意外，向后踉跄几下才稳住身体。
“怎么？”伯恩低头询问卡茨，而卡茨面部红彤彤的，跑的太快都有了些虚汗。他迫不及待地掏出巧克力：“哥哥你看！巧克力！”
“噢，那个警察给你的？”
“嗯嗯！他就只给了我一个人，我把他藏进衣服里没有人知道！就只有我们俩人吃的到！”
伯恩看着卡茨通红的脸，还不住喘着气，不禁莞尔一笑，“好的，待会我们一起吃。”
“嗯！哥哥，你脖子上的围巾是哪来的啊？”
“这个…也是那个警察给的礼物。”伯恩眼眸短暂一暗，但卡茨并没有察觉到他的不对劲，只一个劲地撕开巧克力包装。
“我只要吃一点就行了，这东西太甜。”伯恩拒绝了卡茨送的一大块，只伸手掰了一点点含在嘴里。
“这样啊……为什么哥哥不爱吃甜的呢？”
“人的喜好是不一样的，我有时候还诧异你天天叽叽喳喳的不累吗？”
“噢……”卡茨似乎被说服了，不好意思地挠着头。
13.
“卡茨，今晚不要出去玩雪了好吗？乖。”
“为什么？哥哥你不是说今天会带我出去的吗？”
“算了，太冷了。”
“好吧……”
卡茨有些不高兴地望着窗外的漫天飞雪，但一想到伯恩是为自己好，毕竟感冒难受，就也释怀了。
可伯恩心情没那么简单。他一边写着字一边回答卡茨问题，什么雪是怎么诞生的啊除夕到底是干什么的各种，最后，卡茨狐疑地指着伯恩写的字，问他在写什么。
没事。伯恩摸摸卡茨的头，只不过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罢了。伯恩略略开口，哑声似乎要说些什么，但卡茨抬起头来望着伯恩，那炽热的眼神看的伯恩倒有些不自在。
“怎么……？”
“哥哥，新年快乐！”
“啊……”按理，伯恩应该笑着回应。但此刻，话却如鲠在喉，徘徊在喉间失了声。良久，他才憋出一句去回应卡茨的热情与希冀：“新年快乐。”
他之前想说的是道别的话，但看着卡茨对未来单纯的希望，他迟迟不忍心开口打碎。看了一下表，或许把东西给那个警察后再来道别更好些吧。
他想。
14.
除夕夜里大雪纷飞，外面冰天雪地，房子里难得充满了暖气。卡茨对着窗户哈玻璃，无聊地涂涂画画，却透过结了冰花的玻璃看到带着红围巾的伯恩，被人牵着走向一辆黑轿车。
等等！
卡茨没来得及拿外套，直接奔出大门，脚步不稳狠狠被冰滑倒了，头埋进雪里。抬头不顾雪粒，便迈大步子跑着过去追赶他。
可来不及。
黑色轿车发动，只留下脏兮兮的车轮印。
卡茨喘着粗气，歇斯底里地喊伯恩的名字，待看不见轿车时，才恍然意识到，伯恩离开他了，就这么毫无预兆地离开了。
雪花飘在鼻尖上，他才感觉冷，摸摸自己的脸，后知后觉地想抹掉雪花，却意外触到冰冷的泪痕。
雪下得越来越大，“太冷了”哥哥的声音响起，他环顾四周却没看到他的身影，但卡茨念叨着“太冷了。”转身想回到屋里去。
他一路上一直在哭，无声地让眼泪落下，可到了大门，已经有人将大门死死关上了。
“开门！开门！”
卡茨挥着拳头敲着，见无果后便冷到瘫坐地面，他没带外套，连个避风的东西都没有，只能缩在角落晕乎乎的，喘着气，白雾朦胧着笼罩他的眼睛，片片雪花最终糊成白块，卡茨睡了过去。
在梦里，他疯狂喊着哥哥，喊着伯恩，可没人回应，仅仅回荡在一片漆黑之中，一声又一声，永远不停。
15.
迪符特才注意到这个黑发蓝眸的孩子。他缓缓走过来，塞给他一个糖。他刚想摆手拒绝，可这孩子毫不留情，直接塞在他手中。
“这孩子，叔叔不……”
“叔叔，这是很好吃的糖，你就拆开来看看吧！”
伯恩说完便想走，迪符特拦住他：“别那么快就走，我收下啦，谢谢！给个回礼行吧？”
“算了叔叔，我得去找我弟弟了。”
伯恩转头就跑。迪符特摇摇头，无奈笑着便把那糖放进衬衫口袋。手捏的时候感觉这质感不对劲，便在暗处拆开来。一张泛黄的小纸上密密麻麻写着黑字。
【警察叔叔，卡茨是我弟弟，我马上就要走了，他会被其他人欺负霸凌。求你了，把他领养走行吗？】
迪符特心中一沉，满是愧疚。
他帮不了这个男孩多少，甚至说自己能不能领养都是个问题。这家孤儿院的水很深，这里本来就是个小地方，已经出现几例有人领养小孩但在路上被杀死的事情了。连除夕来慰问的事都是上级花了很长时间才争取到的。
可是…可是他不想不管。
他拉住一个女孩，“孩子，麻烦问下你晓得卡茨在哪吗？”
那女孩略微想了下，抬头扫视大堂，“没看到他在哪……卡茨啊他有一头…呃，白发，很容易认出来的。”女孩脸色难堪，带着厌恶，仿佛卡茨的白发是恶魔的象征。而迪符特不敢相信的睁大眼，嘴唇微颤。
白发……白发？！那个小男孩吗？
过了不知道多久，迪符特披着满肩风雪，在后门角落找到冻得奄奄一息的卡茨，将他送到医院。
他躺在医院病床上，连发三四天的高烧，昏迷不醒。
“这小子得花很多钱才治的好，就算醒来也估计会烧成傻子”
迪符特眼看孤儿院要放弃治疗，节省一部分医疗费，于心不忍，主动提出领养。
孤儿院的人可就高兴了，逮着一个傻子来薅羊毛。他们让迪符特先付早期院方垫付的治疗费，领养合同一签，这个孩子是死是活就由这个傻警察来承担费用了。
“让我说，这种生病死了的小孩儿贩卖个器官的钱都比治疗他的钱低，那里那么多好商品差他一个？这警察真是傻到天真。”
15.
迪符特把他半生积蓄的钱都砸进去了，还好卡茨渐渐好转，从起初的ICU传到普通病房。他请了很长时间的假，一刻不停地守在卡茨身边，听他断断续续地说着梦话，念叨最多的词就是伯恩。
他清醒的那天暖阳照在病床上，可他却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他不记得自己叫什么，来自哪里，眼前的男人是谁，包括……那男人询问的伯恩是谁。
迪符特看卡茨不知所措，也没有逼他。他有些庆幸，也有些惋惜。他之前问同志查了下伯恩这个孩子，去孤儿院想翻他档案，可都是一场空。也许伯恩他就是卡茨的哥哥，那个黑发的孩子？可他不见了，直接人间蒸发。迪符特不敢想这个孩子会经历什么可怕的事。
他现在只能紧紧搂着卡茨，这个逃出生天的孩子，这场高烧也算是救了他的命。
“孩子，你以后就住我家了，叔叔会照顾好你的，放心啊。”
卡茨点点头。
16.
伯恩把纸条偷偷给迪符特后，便想赶紧去找卡茨，让他一会乖乖的，就坐在屋里，想跟他好好道个别。
但来不及。
他们还来不及好好去见对方最后一面，就匆忙去了其他地方，改了名字。还来不及找到机会逃离这个孤儿院，就被上天强行接上了新的人生。
他们都还来不及陪伴彼此长大，就走上了陌路殊途。
17.
那年，卡茨八岁。他也搂着迪符特，看着窗外初春的迹象。那春带着她特有的温煦新绿，海浪一般的漫来，让人不自觉地放松，沉在别人的怀里。
窗户上浅浅倒影着卡茨的蓝眸。他被这双蓝眸刺伤，头如撕裂般疼痛，泪水无声滑落。
那个人也有双蓝眸，他会写字，看过很多书懂得很多事，会拉着他的手去触碰绿芽，告诉他什么是“春”。
春阳抚照，万木滋荣。
阳和启蜇，品物皆春。
我成为卡修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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