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阳和启蜇·上

讲的是布莱克和卡修斯之前的往事。太长了分两段发。

0.

千般荒凉，以此为梦。

他的童年似乎分为两段，前一段是为孤儿的卡茨，后一段是迪符特的养子卡修斯。可惜一场高烧过后，他失去了在孤儿院那段时间的记忆。养父总是摸着他的头，笑着告诉他不用纠结于过去，未来的绚丽多彩在等着他。

可他仍模模糊糊地感觉，他忘了什么人。

在梦里，那个人似乎很高，能轻松将自己拎起来，也似乎很厉害，几拳就能打翻一个人……他拉着自己的手，去摸枝桠上倾斜的绿叶，轻声告诉自己，秋天过了就是冬天，那冬天过了就是春天。

春天会有很多这样的绿叶。

春天到了就会好起来了。

在梦中，卡修斯以为他是个陌生人，可方醒，才察觉自己与他是何等亲密。但是，他无论怎么想，想到头疼，那人始终蒙着一团雾。

他想撕开，但无能为力。

1.

他小时候问过养父很多次，但迪符特是个民警，总是在忙，忙着开导问题少年，忙着解决家庭矛盾，忙着缓解邻里关系，忙着阻止争吵打架斗殴……他从没正面回答过这个问题。他是个好警察，也是个好父亲。有时上夜班时怕卡修斯一个人在家怕，便把他接到公安局，给他讲故事，安抚他睡觉。卡修斯也乖乖的，做一个好孩子。

有时迪符特的同志会拍拍卡修斯的头：“老迪，你家崽子都这么大了？还怕一个人在家讷？”

警察叔叔们喜欢笑着挑逗小卡修斯，给他偷偷塞糖吃，给他看电视——都是背着迪符特做的，要是迪符特发现了肯定会被骂。但他都知道，在工作时看着嘴里鼓起一块的卡修斯，口上说着你们别给他吃了这小子蛀牙，心里却琢磨着下班放几颗糖在家里给孩子解解馋。

虽然迪符特不得不带着卡修斯搬了几次家，转了很多学校，但他高考也考了个不错的成绩，填报志愿时豪不意外的填了警校，学了痕检专业。

他为什么会失忆呢？迪符特偶尔会思考，大概是上天看他在孤儿院过得太苦，想让他忘掉罢了。

2.

那年若从牙齿来看，卡茨五岁。他也不知道自己从哪来的，被人暴打一顿后像狗一样揪着抛到孤儿院门口。

他无力地躺在地上，意识模糊看到那人高高的个子，叼着烟数着钱，又狠狠地踹他一脚，然后就离开了。又有个人把他拖进大门，“砰”的一声吓得他猛一颤。

浑浑噩噩过了半年，他在这里吃不饱也睡不暖，因为年纪最小，很瘦弱，成天不是在被打就是在被打的路上。他也顺从着看到有人过来了，便缩着身体躲在墙角，这样至少不会被活活打死。

他就像个解压玩具，其他孩子肆意玩弄，把对世界的恶意通通发泄在他身上，可不会玩死他，恰到好处地见好就收。

3.

他记得那天上厕所，好巧不巧遇见一群大男孩，他们恶劣地笑着，将水龙头开着，槽子里装满了水，然后狠狠地按着他埋进槽子里，见他歇斯底里地挣扎时便各种踢他殴打他。卡茨不停的呛水，窒息的痛苦把他埋没，就当他以为快死了的时候头发被猛一抓，吸到一口新鲜空气便又按下去，如此反复。

全是水……湿哒哒的扑通扑通响。

唔…喘不过气了………

“你们一群人到底好了没有？！”一个黑衣小孩很不耐烦地叫道，看那群霸占水槽的男孩转过头来挥着拳头调戏，他也不想礼尚往来，直接一人一拳，把那群人干翻，打得手上都带了点血。

卡茨灌了水的耳朵模糊听到有人说话，脑袋突然没了束缚，便立马挣扎脱身，软软瘫坐在地上。

“麻烦。”那孩子洗掉手上的血，看都不看后面被打趴下呻吟的人。而卡茨缓了过来，震惊地看这一片狼籍。眼看他快走了，卡茨想都没想就拽着他的衣角。

伯恩低头一看，才发现这边还有个小孩。脸上全是水，头发全湿了，眼角泛着红，浅蓝的双眸透着藏不住的恐惧。

“小孩，快松开手！不然我打你了！”

卡茨听到“打”字，连忙放开，“别别，别打我，求你了求你了…”他跪在地上，害怕地颤抖，眼睛不自主瞄着后面挣扎着站起来的施暴者，他们嘴角带着血，鼻青脸肿，正恶狠狠地盯着他。

伯恩一眼扫过去，他们都不敢直视，看向其他地方。他叹了口气，一把拎起卡茨，越过那群虎视眈眈男孩，把仍不住发抖的卡茨拎到走廊拐角处。

“求你了，别打我，我可以帮你做任何事，别打我。”卡茨流着泪，断断续续哽咽着。

“停。”伯恩放下卡茨，俯视着他“我不会打你的，现在别哭了，赶紧到一边去，别跟着我。”

伯恩直径离开，略长的黑发随意搭在他的肩上，眼睛像隔着一层玻璃，如大海般的深蓝看不清喜怒。

4.

其他孩子看到伯恩都是能避就避，而卡茨则各种偷摸摸地跟着他。

伯恩第13次看到那头白发，已经见怪不怪；第56次看到带伤的手臂，整个人都不好了；第124次看到藏着的瘦小身体，想无视但终于忍不住了。

“那个小孩，你赶紧出来！再不出来我打你了！”

“别……我出来…”卡茨小心翼翼地走过来。伯恩挥着拳头，想让他别跟着自己，但却没说出口。卡茨脸上又有了新疤淤青，手臂上添了好几道刀痕。

要不是看他小我早就把他揍一顿赶走了。伯恩想着，放下拳头。

“你叫什么名字？”

“啊……卡茨，大哥哥，我叫卡茨。”

“哦。以后跟着我吧。”

“真的嘛？谢谢……谢谢！”

“没事，我叫伯恩。”

伯恩转头就走，卡茨跌跌撞撞地跟着这个比他高一个头多的黑衣大哥哥。落日的余晖把走廊分成两段，他们一前一后从阴影走向黄昏。

5.

伯恩是从其他孤儿院转来的，性子很冷，冷到孤僻，完全不合群，其他孩子想把他定为孤立对象，成为下一个解压玩具。但奈何他身手太好，一人赤手空拳围殴一群人，每次都见血，保不齐还得赔上几颗牙。

但这么一个人，却容许卡茨在旁叽叽喳喳，他一般都不说话，就听着卡茨一会说今天早上看到了一只好看的蝴蝶，想抓来给你看看，可惜它被那群人吓跑了；一会说中午吃到好久没吃的肉，之前那粥真的很难吃；一会又转去说大哥哥你好厉害！我想跟你学打架！

这时伯恩才轻轻“嗯”了一声，眼睛仍看着孤儿院的墙壁。但这点答复已经够让卡茨欣喜若狂，像重新续了电一样巴拉巴拉地讲下去。

伯恩从没说过自己，喋喋不休的只有卡茨。可是在卡茨心中，肯听他喋喋不休的只有伯恩。

卡茨的目光又被一片绿叶吸引。他目不转睛看着那片被风吹的摇摇欲坠的叶子，转而又问道：“哥哥，这叶子是什么时候会全是绿的啊？就是那个有点冷的时候，跟现在不一样的。”

伯恩这才悠悠转移视线，懒散地看着卡茨，“秋天过去就是冬天。冬天过去就是你问的春天了。”

“春……”卡茨歪着头，细细回味着这个字。

伯恩随手捡起一个树枝，在地上一笔一画慢慢写着“春”字，口中说着卡茨不理解的话。

“春阳抚照，万木滋荣。”

“嗯？”

“你太小了，听不懂，先把这个字学会。”

卡茨听了后，脸微红低下头，有些赌气地去笔划着这个字。最终心里越想越不甘心，猛的抬头，颇有些小孩子气地“质问”道：“所以到底是什么意思嘛？”

伯恩奈何不了卡茨的小脾气，似乎轻笑了下，将枝条向下压了些，拉着卡茨的手，扶上那片绿叶。

“就是说，春天到了，一切都会好起来。”

那天斑驳的阳光洒在了他们身上，两个手按在那片绿叶上，仿佛契约一般，在卡茨心中闪着光。

6.

虽然有伯恩的庇护，但那群人也还是能找到机会去殴打卡茨。伯恩看着书，突然想起卡茨今天怎么来这么晚，出去却在土坑旁找到他。前些天才下了雨，他身上脸上全是泥浆，正一个人呆呆的坐在那。

“卡茨？”

卡茨闻声抬头，看见是伯恩便不好意思地笑着，“啊…大哥哥，我身上脏了，就不到你那去了……”

眼看伯恩想把他拉起来，他连忙摆手想拒绝，但奈何伯恩手劲大，苍白的手沾上了泥浆。

“你先去洗个澡，现在去。”

“啊……好…”

路上，伯恩护着卡茨。伯恩细问卡茨各种问题，卡茨也一五一十地回答。

看卡茨洗完澡，洗着衣服，伯恩像是随口一说，让卡茨到他那去住。卡茨搓着衣服，嘴角却开心地上扬，耳根红着，湛蓝的眼睛透着光。

后来，泥坑里多了几个泥人。

7.

对于卡茨来讲，从天而降的伯恩就像一道光，照亮了他在孤儿院望不到头的黑暗世界。

对于伯恩来说，这卡茨一直跟着他，他本以为这种有人陪的温暖在亲人们死后早就不复存在，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