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得从这天说起。
我27,前几天博士毕业,刚从压抑的家庭跳脱了出来,我将孩子给了保姆照顾,我买了一张轮船票打算去放松放松。
这艘轮船叫“玛莎”,名字很好听,至少我是这么觉得的。
我上了轮船,将行李放在了我的旅房内,还没来得及收拾完,轮船已经开动了,轰轰的发动机的声音很吵,海风也从开着的落地窗飘了进来,可我却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开心。
我彻底放下了紧绷的心,嘴角肆意上扬,我的短发随风飘扬着,碎发时不时会打在眼皮上,我用手将那些碎发撩到了耳根后,抬起了脚走到了阳台。
阳光不大,暖洋洋的,因为毕业的奖学金,我定的是豪华间,阳台也比其他人大一点,至于视野...是一片片海洋,时不时能看到海鸥在这歇脚。
我将手搭在了阳台杆上,细细的享受着这一阵阵海风,风细挠着我的心。
这是度假的味道。
到后来的这几天,我哪都跑过了,甲板,游泳池,好不快活,我拍了许多照,我发了微博,很多粉丝都来祝贺我成功博士生毕业,再往下翻,便是一些知识分子来问我生物学知识了。
说到底我还是悠闲,几百条的私信与问候我一一回复,就在甲板上,躺在长椅,带着墨镜。
一朝一夕便到了第三天。
我如往常一般在生物钟的叫唤下醒来,等我洗漱后吃完早餐已经八点半后了。
我今天没去外面,我在起居室里刷着微博,全是生物的微博里夹杂着几条八卦,我不屑于看那些,在旁边点了不感兴趣,若是换作以前或许会跟朋友一块探讨真实性。
我没看太久,电话铃响了,是刘晓聪,也就是我的丈夫,我们并不相爱,年少时对他的欢喜也从生完孩子后逐渐转变成熟悉的朋友,他过他的日子,我过我的生活。
我接通了电话,询问他怎么了,他低沉嘶哑的声音传了出来,我敏感的发觉他感冒了。
他说:“你人呢?小钰见不到你哭了好久。”
刘敏钰是我的孩子,她是个可爱的公主,是我身上的一块心头肉。
我就像回复亲戚的样子,略带了敷衍跟他说:“我在度假,孩子不是给保姆照顾了吗,你知道的,我信任那个保姆。”说真的要不是看在他提到了小钰,我会毫不留情的说,我离家出走了。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恼羞成怒,低喘着气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我不在乎,我亲手将他给推远,我这辈子也不想在乎他了。我将电话挂断了。
我闭着双眼叹了口气,回想起以前的种种。
高中的时候我依旧追求着刘晓聪,从初中便是如此,我不觉得会有结果,我只是将他当成我的精神支柱,可是眼下我的精神支柱是我的孩子。
我似乎这辈子都在迁就刘晓聪,我喜欢文科,高中分班的时候我选了理科。不为什么,只是因为文科与理科的教学楼很远很远,我想一直追随着刘晓聪。说幸运也是幸运的,我跟刘晓聪分到一个班,可也有不幸,他喜欢的人也在这个班。
我深知自己从初二就没了机会,光明正大的明恋也变成了偷偷的暗恋,偶然间得知刘晓聪想考清华,我便拼了命学习,他考清华太容易了,统考一直维持在全市前十名,对于我来说,太难了。
我不知道那段时间我是怎么过来的,睁眼闭眼都是看不到尽头的书籍知识,与我相依为命的可能只有从初中便研究的生物学了,我就这样浑浑噩噩的过完高三,一直到高考完我才反应过来。
我考完了,毕业了,可心情毫无波澜。
出分那会我挺开心的,超清华录取线12分。不出所料,我填了清华的志愿。
至于上了大学之后,我很少见到他了,我们没有联系方式,依靠的仅仅是认识他的几个朋友来获取情报。
太难堪了,这样子的我像极了跳梁小丑。
我从回忆里跳了出来,我并不想再回忆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当下做好自己就够了。
吃完早餐后,我躺在阳台的沙滩椅上晒着日光浴,阳光是有味道的,令我舒服极了。
我睡着了,就着阳光,海洋,我就这么沉沉的睡去,有那么一瞬间,我不愿醒来。
我就这么睡到了黄昏,黄昏是别样的风景,太阳是黄的,周围有一圈光,美不胜收。
我侧躺着身,手指玩弄着我卷曲的短发,睡眼迷蒙的看着一望无际的汪洋大海。
海里的鱼儿是自由的,
我是压抑着的,指不定哪天会爆发,我死死的摁住那股情绪,将那股情绪转换成研究生物的动能,事实证明我是对的,这股情绪很好的帮助我完成了一项大工程。
我不算继续睡了,我起了身,肚子正好在打鼓,我去了楼下的餐厅准备填饱肚子。
我拿了一个盘子,里面的菜都是素的,菜花,青菜,青椒...
要是放在之前,我可不喜欢这些菜,但是没办法,自从有了小钰后我对荤菜提不起兴趣,倒是一个劲的吃菜,生了小钰后亦是如此。
我那时想,不吃就不吃吧,正好减肥。可事实证明,缺少蛋白质容易生病,刘晓聪劝过我喝点牛奶吃点鸡蛋,我没听,坚持一意孤行,这点倒是遗传了我爸爸。
边想着,我夹了一个鸡蛋在盘子里,想放回去,但动不了手。
我妥协的坐在不远的靠窗餐椅上品尝着美食。
三天我都吃不同样的美食,是要夸大厨心灵手巧呢还是轮船上太多美食三天不能一一吃完呢?
我没细想,我就着最后一丝阳光吃完了最后一口食物,七分饱,足够了。
之后,我去了甲板散步,消化着肚中的食物。
今天的晚上有点冷,我没带外套,我将手互相围着摩擦,这样能勉强产生一点热度。
突然间,轮船的广播响了起来,广播说,我们已经行驶到了中央海,天气会逐渐下降,让我们准备保暖。
是了,天气冷了之后甲板上的人也少了许多,估计都回房间窝着了。
我随着人们一样也回了房间,不是我不想去而是我要为我的身体做考虑。
我没再看手机,我就躺在软绵绵的床上盖着被子,我将阳台的门开了个小口让风能吹进来。
就这样伴着风我沉沉的睡去,夜幕也逐渐愈来愈加的深暗。
我不知道我睡了多久,我被一阵阵敲门声唤醒了,门口都是女人的尖叫声,孩子的啼哭声。
这时我才意识到,出事了。
我来不及穿保暖的波鞋,我随意拿了一条厚毛毯裹在身上,穿着拖鞋随着人流跑了出去。
过程中,我的脚变的冰凉,我低头一看,脚已经被海水浸湿了,海位却还在持续增长。
我的第一反应便是船撞上了什么东西,可我还没想太多便被后面蜂拥而上的人群挤到无法呼吸。
一条走廊放眼望去全是拥堵的人。
耳朵被身边女人与孩子的哭喊给占据着,时不时也会有男人小声的祈祷。
我跟那些男人一样祈祷着,在心里想着上帝。
真可笑,我又不是基督教的教徒,可现在却一遍遍祈祷着耶稣保佑,佛主保佑。
在濒死的边缘,只能依靠无力的运气,希望能救活自己。
我被人一直拥到了甲板。
眼前的一幕让我震惊了一会,这一片片的场景与泰坦尼克号电影中间的片段重叠了起来。
船员指挥着人们上救援的小船,整艘轮船变的倾斜,勉强站的住脚,许许多多害怕死亡的人们争先恐后的想上船,有些船甚至超载了。
我想大声的告诉他们不要一次载那么多人会翻船,可一开口便成了哑巴一样呜呜的声音。
我的身体在颤抖,浑身又热又冷,腿软的不行,牙齿上下打着颤,厚毛毯也带来不了一丝温暖。
我无力极了,就站在那,我想走起来,双腿却只挪动了一小步。我伸出手想拦一个人帮我,可那些人没有回应我,而是把我的手用力甩掉然后奔向船只。
针刺的感觉从手臂上逐渐蔓延开来,我撑着不让自己瘫坐在地,脑袋晕晕沉沉的,整个世界好像在转圈,眼前也变的一阵黑。
有个男人过来了,他似乎注意到了我,他的手扶在了我的肩上,他的躯体并没有靠过来,像是一个绅士。
“你生病了吗?需要帮忙吗?”说真的那是我听到最美好的话语了,我这辈子也不会忘。
我点了点头,颤颤巍巍地举起手指着船只示意让他带我去那。他领会到了我的意思,他蹲在了我的前面,我无力的瘫软在他背上,他一步步走了起来,我的脑袋里只有他的背很大很暖和这个想法了。
我睁开眼,我已经在了船上,可这是一艘二人的船,狭窄的不行。
没上船的人似乎都在眼红我,拼命地问我为什么能坐这艘船他们不行,甚至有些人想冲上来把我拽下去。
他们说,我是个病号,在海上也活不了多久还不如把生还的机会让给这些健康的人。
我很想反驳,蠕动了几下嘴唇却说不出一丝话来。
我无力反驳,因为他们说的对,我的寿命在怀了小钰那会就被彻底折了半,这辈子我注定只能跟随病魔活到五十几,可他们还有大好年华,即使不能取得我如今的成就。
坐在我对面的男人为了我开口,他替我反驳了群众。
他怒吼着:“人家是生物界的翘楚,她为了国家付出了一切,你们呢,只会在家里躺尸,只会吃国家饭。我需要让这位小姐安全回到祖国,大船还有很多你们可以去坐!”
群众没了抵抗声,我无声地对男人说了句谢谢。
随着绳索的下降,船触碰到了海,绳索彻底放开了,男人将船桨翻了个面,逐渐把船划到远方。
我回过头,船的后半部分沉了下去,黑漆漆的海洋只剩下破碎的船尾,船尾还有许多的人们在陆陆续续的上着救援船,我叹了口气,为这艘美丽的船只惋惜。
男人轻笑了一声,我把头扭了过去,我不解的望着他。
他缓缓开了口,言语中尽是哀伤。
“我是那艘船的设计师,那艘船很好看吧,洁白如雪的,像极了我的妻子。”他的瞳孔借着光让我看到了对生命的向往,他继续说着:“我的妻子一直很喜欢坐轮船,我们来过很多次这片海洋,她说,如果可以的话,她想在这住下。”
我用着极小的声问之后的故事,他眼眸中逐渐浮上了哀怨。
“她不告诉我她患了病,在那晚,她死在了我的怀里,我还在睡觉,我就这么抱了她整整一个晚上...”他低垂下了头。
真好啊,两方彼此相爱。
真坏啊,两方阴阳相隔。
我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话了。
这时他低沉地说了一句:
“你跟她好像好像,可你不是她。”
我冷笑着想起以前,一个男人抱着我睡觉在我耳边的那句低咛,那个男人也是这样说的。
我没有回应眼前的男人,我只是淡淡的垂下眼对他说,我想眯一会,有支援叫醒我吧。他怔了一会便说好。
他跟我深知,我这一睡,再也醒不过来了。
我没了意识,在深处的思想里,我的世界变的一片洁白,这没有任何人,只有一张摇摇椅,我走了过去,我没用多大的步子,却走的极快。
就这样吧,让我再好好睡一会吧。
想罢,我便躺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