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袖缘内忽然热闹起来了。
人还是少得可怜,只不过马嘉祺和丁程鑫连着几天跑前跑后的奔波,多少是平添生气,让路人认为此地并不是彻底芳华殆尽。
老板娘是没事的,马嘉祺也的确对她用了点小手段,主要是保证她能把钱付咯。至于,从五十两银抬价到八十二两的变动,别问,问就是老板娘自愿的。
奸商多赚,拂袖缘有无贪赃或置办黑心买卖咱姑且不论,反正这老板娘肯定没少挣钱,敲她一笔都算轻的了。
四面鬼回来后,马嘉祺便将眼珠子还了回去,临走前眼珠子又看了他一眼,觉得这一趟真长见识。
至于在医馆挺尸的娈童,老板娘领着马嘉祺过去瞧了。为防人手不够,又叫上丁程鑫帮忙。
俩人研究半天,最后确定导致他们昏迷不醒的原因是魂魄不全,于是在拂袖缘展开大范围搜索,最终在花圃里寻到了被封印的魂魄。
看来那鬼是铁了心要整死所有人啊。
魂魄困于草芥,忍受践踏之苦。
接下来的日子,便是枯燥的两点一线奔走。
……
大概三四天后,娈童们陆续清醒。
姑娘们住回拂袖缘内,合资葬了那位被无辜吊死的同胞。该哭丧的也哭完了,拂袖缘逐渐活血,打算重新开张。
至于丁程鑫,虽然还是处于无人问津的状态,但又有些不一样了。至少自己站在角落发呆的时候,有个二愣子也悄么鸟的立在旁边,跟自己一块儿发呆。
俩人谁也不说话,就看着人来人往的忙碌,各想心事,感觉也不错。
有一个人愿意跟你站在一起,发呆也不寂寞。
这种感觉从前没有,现在出现了,又是出乎意料的和谐。
时至晌午。
阳光划过屋沿,透过茂密叶影,洒下一地斑驳光晕。沉静的蔚蓝,歇蔼的烟云,偶尔带过鸦雀的剪影,空气中弥漫着光的色泽,充斥着阳光与香彩雀混合的香气,温暖中隐隐透出淡雅,仿佛陷在无形的绵软间,惬意到迷糊。
丁程鑫倚着窗沿看树梢轻晃,瞳孔微缩,暖光消浅了他瞳仁的色泽,在眼底悠悠降落。
此刻的安逸与那日见血的绝望形成鲜明对比。
他的身体还在恢复,有时也会想起那黑影鬼的话。它对人间的失望与无奈,偶尔浮现在梦中。
为什么坚持活着呢?
他还是不太清楚。从前没想过的问题,一旦开始想,得不到答案,就停不下来。
垂下视线,却恰好落在对面人的身上。
马嘉祺抱着剑倚靠亭柱,双目微闭,侧着头脸,呼吸平稳。似只昏昏欲睡的猫, 悄无声息的乖巧。
丁程鑫看着他,就觉得这人真挺神奇的。
明明对谁都没有刻意的攻击力,却偏偏做了驱邪师。
而且,在所有驱邪师都巴不得与鬼怪妖孽势不两立的时候,他却能用最平和的语气与鬼怪达成交易。身份,过往,在他那里似乎并不重要。
温柔中不乏疏离清淡,举手投足间不失稳重。不是个浑身带刺的主,却也并非什么省油的灯。
那种很特殊的气质,让丁程鑫十分感兴趣。
想了解更多关于他的故事。
思及至此,丁程鑫低声唤道:“……嘉祺?”
声音虽低,但在一派静谧间还是闻之清晰。
马嘉祺闻声睁眼:“嗯?”
丁程鑫沉默一瞬,问:“拂袖缘的这单活你办完了,今后有什么打算吗?”
马嘉祺抬手捏了捏眉心,让自己清醒一些,而后回道:“我准备离开京都城。”
丁程鑫愣了一下。
“离开?”
“嗯。我当初来到京都城,是为了找人。我得继续找下去。”
对哦,他说过,来京都城就是为了找人。
丁程鑫将视线移开了。
“那个人……很重要吧。”
马嘉祺眼望天空,叹了口气:“是啊,蛮重要的。”
丁程鑫彻底将眼帘垂下了。
“欠我一大笔钱呢,不能算了。”马嘉祺接着嘀咕。
“……啥?”丁程鑫一懵,猛地将头重新抬起。
“哦,那是渊源了。那挨千刀的抢走了我攒下几年的存蓄,溜得比兔子还快。”
……我去。
“你说话能不能别大喘气……竟然还有你拦不住的人?”
“当然。我又不是大罗神仙。”马嘉祺耸肩,神情间透露着几分无奈。
“多少钱啊?让你甘愿追他到天南地北?”丁程鑫歪头笑嘻嘻打趣,顾盼生花:“说来听听,没准儿我能帮你再敲老板娘一笔。”
“主要是他偷了钱,便耽误了我很多事情。”马嘉祺抬手挡住光线,阳光从他的指缝间漏出,又笼罩满头满脸。
“所以想找他报复?”
“不,”马嘉祺摇头,“直接把他送走。”
挺狠。
丁程鑫斟酌片刻,忽然道:“其实吧,我觉得你可以多留几日,在城里再找找,说不定他在哪个角落里猫着呢。”
马嘉祺刚想说不必,但话到嘴边却又止住了,变成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丁程鑫以为他是犹豫不决,便十分豪气的打包票:“我可以随你一起,给你带路。”
哪曾想马嘉祺却“噗嗤”一声笑了,露出两颗虎牙,满脸明媚。
“什么意思哦?”丁程鑫不明所以,且莫名有点心虚。
马嘉祺瞧这狐狸愣愣懵懵的,忍不住想逗他,于是正直身子,两步走到丁程鑫面前,温沉沉道。
“丁哥啊。”
两人的距离很近,不知道是马嘉祺故意的还是单纯没刹住步子。
“……嗯?”丁程鑫背靠墙壁,茫然看他,莫明感觉空间有点狭窄。
马嘉祺则一脸认真的朝他勾勾手,示意他再凑近些。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丁程鑫下意识地侧脸凑近几分,猛然回神后刚想退回去,马嘉祺的气息便已然附于耳畔。
温热的吐息旖旎散开,酥麻的感觉过电般直冲头顶,丁程鑫的手指立即瑟缩一下。
“丁哥如此为我着想,难得。”马嘉祺的音线低缓轻灵,藏不住笑意:“该不会是舍不得我走?嗯?”
……我靠……
丁程鑫只觉耳根烫得厉害,就连呼吸都似乎堵塞,生怕略微一个喘息,便自乱阵脚。
这种情况不是没发生过,但每一次都是被丁程鑫一拳抡飞。可现在,说不上来,他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罢了还是抡吧。
“马嘉祺你胆儿肥了是吧……”丁程鑫的瞳孔一缩,接着反手掂住马嘉祺的后衣领,抡圆胳膊将人甩了出去。
且听一声嗷,马嘉祺在空中转了一圈,及时拽住亭柱,这才没摔出亭子。
“你这狐狸力气怎么这么大啊。”稳住身体后,马嘉祺龇牙咧嘴的揉胳膊,心说再狠一点非错位不可。
“老子好歹在人间晃荡了近百年,吃你这一招?”
丁程鑫一撩凌乱青丝,瞪眼瞅他,就是一只炸了毛的狐狸。
在这方面跟他逞哥哥,找揍?
“不吃这招你耳朵红什么啊……”
“你说啥?”
“没,没有,你听错了。”
马嘉祺心说你害羞就害羞嘛,我又不笑话你……
丁程鑫扭过脸去,不看他,耳根红的都快熟了。
逗狐狸有风险。
马嘉祺忍住不笑,清清嗓子,而后正色道:“丁哥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必须要走,还有别的事要处理。”
丁程鑫闻言便沉默下来,片刻后转过身背对着他,淡淡应了。
“什么时候,我送你。”
马嘉祺想说就这两天吧,但几次张嘴都没能说出来,最后他暗暗叹气,改口道:“……丁哥今晚有空吗?相识一场……不如我请你吃饭?”
丁程鑫没吱声,就在马嘉祺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却见他侧过脸,望向辉煌楼阁。
“吃饭倒不必了。这样,今晚亥时你我在此地碰面,我请你喝酒。”
马嘉祺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从语气中,品出几分落寞。
他习惯说“有缘江湖再见”之类的客套话,但此刻,却一个字也不想说了。
“……好。”
除了答应,他不想,也不愿言语再多。
如若这是最后一次与你相谈,那我没有理由拒绝。
某一瞬间,他们那长年处于“随它缘起缘落”的心,忽然萌生出异样的想法。
江湖再见,能否,再见呢?
想祝对方往后平宁安乐。
但想到“往后”两个字。
便忽然不愿说了。奇怪。
…………
作者有话说:
“怪力甜鑫”的绝对力量。
还能否再见呢?
(感谢每一位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