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几争渡》11. 姓宋

四面鬼的眼珠能找路是一回事，但那处坟墓距离远近又是另外一回事。

因为带路的是颗蚌大的眼珠子，所以，为了不引起大规模骚动，保证老太爷们能多活些时日，马嘉祺选择在夜间努力赶路。

眼珠尤其喜欢飘在空中，找路的同时左看右看，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孩子。头开始是围着马嘉祺旋转式研究，直到马嘉祺冷脸拔刀了，它才事不关己般游开。

其实它只是很好奇，为啥这位驱邪师连一点驱邪师的架子都没有。

许多年前它见过驱邪师，当时它还在老三的眼眶里固定地镶着，四面鬼也很安逸的待在原地。但那个驱邪师说它们是“邪祟”，是“孽障”，然后恶狠狠地往老三脸上泼了溶鬼水。

后来，老三的脸化了，它也掉下来了。

大哥嚷嚷要给老三报仇，结果被老三叹息着拦住。具体说了什么，时隔太久，它没记清，就只忆起一句——在这边，驱邪师杀鬼，天经地义。

它想问问到底是不是“天经地义”，可惜，它没长嘴，只能自己琢磨。

但眼前费力走山路的年轻人，不久前却让它意识到，原来这边也有属于驱邪师自己的规矩。

虽然先前那位驱邪师只字未提，但还能碰到守规矩的，它挺高兴。高兴之余，围着他又绕了一圈。

马嘉祺不明所以一脸懵，看着眼珠跟抽筋了似的旋转跳跃，心说这玩意可真他娘活泼。

…………

一人一珠走走停停，光阴迅速，一晃便是两日。

晌午，艳阳高照。

马嘉祺寻到一处茶摊，仰脸望了望前方崎岖不平的山路，决定先暂时歇歇脚。

眼珠子则已经蔫了。它归根结底属于鬼辈，见不得光，所以缩在马嘉祺袖中，十分没精打采。

茶棚下驻留的人很少，看过去，只有一桌是满员，剩下的便只有斜角落里孤零零的一位年轻公子。

经营茶摊的是位鬓发斑白的老翁，手脚很利落，人也热情，笑融融招呼马嘉祺落座。

等茶的功夫，马嘉祺百无聊赖的四下扫视。然而，本只是闲来无事的举动，却让他发觉了些许异样。

那一桌有四人，个个五大三粗，身着粗布麻衣，乍一看像是运货的大汉，但回看马嘉祺的眼神却锐利如鹰，不怒自威。

四人不吭不语，也不吃茶。不知为何，马嘉祺总感觉这其中的气氛莫名怪异。阴恻恻的。

其中一个脸带刀疤的干练男子似乎感觉到了马嘉祺的目光，扭过头来。

马嘉祺顺势将视线一转，正巧瞥见了位于角落的年轻公子。

那公子生得漂亮。五官端美，杏眸晶亮清澈，正脸柔和，顾盼便妍。黛蓝长衫加身，衬得皮肤白皙柔润。举止张弛有度，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

马嘉祺见丑的见多了，所以对于相貌之类并不感冒。横竖早已审美麻木，四面鬼在他眼里都算仪表堂堂了。

只是他没想到，那公子恰巧也在打量他。

两方目光相撞，巧也不巧。

茶送来了。

还未等马嘉祺转开眼，那公子便倏然朝他笑了笑。

“？？？”

眉角不禁一跳，马嘉祺一头雾水的眯起眼，虽然那人笑得挺好看，但他还是不晓得这是要干啥。

接着那人冲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

“？”

马嘉祺心中不解，但出于礼貌，还是起身信步走去。那人见他过来，忙挪出最近的座位，示意他坐下。

“……公子有何贵干？”马嘉祺站在旁边问道。

那人见他不坐，竟然有些急切，然后一把薅过他的袖摆硬将人扯着落了座，吓得马嘉祺差点没兜住要尥蹶子的冲动。

“你干嘛啊？”

那人瞧他满脸警惕，忙道。

“对不住对不住，我……我只是想问一下……你会符术吗？”

嗯？

马嘉祺“嘶”一声：“你问这个干嘛？”

“那你就是会啦？”眼里冒光。

“……”马嘉祺将袖子抽出来，再晚一会儿眼珠子就要被掐死了。他将手背到身后，这才狐疑道：“我会与不会干你何事？你到底想说什么，不妨直言。”

那人瘪起嘴，十分为难的垂下眼帘，声音越来越小：“你……能借我几张定身符吗？”

……哈？

啥玩意定身符？

马嘉祺愈发觉得不对劲，沉吟片刻，试着问：“公子你要定谁啊？”

这回等待片刻才听他悠若蚊蝇般的声音：“……那一桌的人……跟了我一路……我……我总感觉不太妙……”

下意识朝那桌一瞧，瞬间发现那四个人正齐刷刷地瞪着自己。

乖乖。

这丫莫不是被人贩子盯上了吧。

“……你身上带着多少盘缠？”马嘉祺瞥眼看向四周，几十里地估摸就这么一处人烟。

“我没带多少啊……剩下全在我朋友那里。”

难道这年头都兴起劫色了吗？

“那你朋友人呢？”

“他……”那人抬眸一瞭，欲言又止，玄即又将视线转向那四个虎视眈眈的大汉，“他……他们会不会动手啊。”

马嘉祺心说他们要是只擒你还好，万一连带着把我端了可就不美丽了。

大汉的眼色仿佛带刀，搁村儿里能吓哭小孩那种。

“施主，少看点话本，符术里没有定身这一说。”马嘉祺压低声音道。

“横竖你帮个忙吧……”那人快撑不住了，“还有我不叫‘施主’，我姓宋……你出家啦？”

“……再不闭嘴我现在就把你绑了送过去。”

“别别别……大哥我求你做人，他们不做人，啊，我希望你可以争取一下。”

“……”

啷个这娃儿长着让人不放心的脸，却他大爷的偏长了张让人很放心的嘴。

萍水相逢，耐不住想揍人的寂寞。

但到底是遭不住他盯着自己眼冒精光，最终彻底放弃挣扎，权当积善从德。

这时候，那个刀疤哥缓缓取了桌上的茶水来吃，乍一看无疑的举动，姓宋的公子却灵敏捕捉到其中的异常。

“他摸刀了。”宋公子用气音对马嘉祺道，身子开始轻微颤抖。

马嘉祺暗暗用手指戳戳袖中的一坨，感觉眼珠子蠕了蠕，他便尽量唇舌不动地低声发话：“就出来一下，能行么。”

眼珠子又蠕动了。

好的……

“我数到三，数到三你就赶紧跑。”

“能跑得过他们吗？”宋公子的双手死扣着桌缝，很紧张。

“想逃就甭废话。”马嘉祺轻轻松开袖口，同时，刀疤哥左侧的伙计也开始端碗吃茶。

“一。”

袖中的眼珠迅速变硬。右侧的伙计伸手去摸腰间的钱袋。

“二。”

宋公子松下力度，对面四人撑起胳膊，势要起身。

突然，其中一个伙计不知从何处抽出一把短小匕首，寒光骤然闪现，刹那间直刺向马嘉祺！

几乎是同瞬，马嘉祺的头一偏，匕首紧擦面颊飞过，“哃”一声钉入身后木板。

“三！”

这字刚响起，宋公子便犹如脱缰烈马般飞奔出茶棚。

那些人的目标果然是宋公子，见人跑了便齐刷刷从座位上弹起来，刀疤哥大喝一声“追！”其余三人拔腿便欲抓人。

马嘉祺当即甩出眼珠。此刻眼珠遍布黑红血丝，瞳孔缩成一个点，直接砸向刀疤哥，紧接着开始在茶棚间横冲直撞！速度之快，力量之狠，乃瞬时撂翻四个大汉。

且听一通“砰咚啷当”加“诶呦哇啊”，壮汉们倒在地上龇牙咧嘴哀嚎。最后眼珠在空中来了个急转弯，“嗖”的窜回马嘉祺的袖摆内。

这不比回旋镖来得过瘾？

老翁闻声要来查看情况，马嘉祺赶忙拾起剑，跳出茶摊狂奔。

作者有话说：

这个作者它今天很懒，什么都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