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我与你的灵魂是汇聚的水珠，融为一体不可分离，亦如生来就向对方奔赴。
正文04
后来过了很久徐文祖还是会想起那天夜里尹宗佑的样子，不知为何那一晚对睡着的亲爱的印象尤其深。
与其他夜晚相同的月色，柔和的光晕洒落，亲爱的脸朝着自己。远处偶尔传来婴孩的啼哭声，楼下的猫似乎被什么东西惊吓发出略显尖锐的叫声，而后又很快消失。
徐文祖慢慢躺下，感受到熟睡的亲爱的将手放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眼睛闭着，睫毛很翘，偶尔会微微一动。
他似乎立下了一个约定。
徐文祖想起“约定”这个词，有种奇怪的感觉。他自认约定是不可靠的东西，也很少说这类的话。用这个词大多是因为诊所来了牙齿不好的小孩子，徐文祖每次都要拿起模型和牙刷动作轻柔地演示，这里要怎样刷，那里又要怎样——“这是和牙医叔叔的约定，要遵守噢。”
今天也是这样的一句话，亲爱的看着自己，要他遵守这个约定。
徐文祖从来不信约定，他明白自己和那些稚气的孩子说要遵守约定时，内心根本就不相信他们会遵守约定。换做是他也不会，区区一句话而已，违反了连申诉都是空白。也许这些藏在未来与命运里，可是徐文祖也不相信未来与命运，本身就是身处黑暗里的人，没有未来可言。
然而今天他和亲爱的有了一个约定。亲爱的望着自己，带着自己都察觉不到的认真说让他要遵守那个约定。
就算是孩童时期徐文祖也没有做过约定之类的事。即使是有约定，他也从不看做是限制，不值一提的东西而已。任何事都可以做，只要不被发现。可有时隐匿的不会那么成功，身上会有伤口，院长会生气，孤儿院里的血渍总是洗不掉。
孤儿院里的约定代表着惩罚与鲜血，诊所里与小孩子的约定根本就像是没有任何价值的不存在的约定。
如今除了这两样，又有了和亲爱的的约定。
他想起尹宗佑对自己笑的时候的样子，整个房间似乎都亮了一些。
“要遵守。”声音很轻。
徐文祖微微偏头看向尹宗佑。亲爱的睡着的时候，眉头偶尔微微皱一皱，平稳均匀地呼吸，身躯微微起伏。徐文祖鲜少感到安宁，然而这一刻却有片刻冲动想要缓慢地闭上眼，眼里有覆住的黑暗里裹挟着月色氤氲。
温热的体温，亲爱的翻身时无意识的轻哼是最撩人心弦的声音。
静默之中他明白自己在无声地说晚安。
早晨醒来耳边听见淅淅沥沥的雨声，灰色的云浅淡地覆在上空。
雨滴碰撞铁板，窗户上留下倾斜断裂的水痕。
尹宗佑睁开眼睛，秋雨似乎洗涤掉了残夏的最后一丝灼热气息。朦胧之中脑子里似乎臆想过睁开眼睛的景象，睁开眼的那一刻脑中的场景都被冲淡了。
昨晚穿得少了些，好在还搭着毯子，不至于太冷。
昨夜似乎是这一周里睡得最好的一天。
尹宗佑回想起昨晚的血色与对话，窗外的云好像散开了一些，积郁的灰混杂着近乎透明的白。
“早安。”
偏过头的时候尹宗佑看见徐文祖站在门口。
“早安。”尹宗佑也说。
脑子里突然浮现出在考试院的时候，他回想起那时的感觉，令人窒息的逼仄与深入骨髓的凉意与恐惧，想坠落，想离开，想将身躯封入墙边正好吻合自己身形的凹陷。
诡异的笑声与毫无感情的脸庞，他们在呼唤自己。
然后是徐文祖从门边探出半个身子，模样带着随意望着自己。视线对上的时候他几乎是脑子里一片空白，他没办法描述清楚那种情感，复杂又矛盾，像是膨胀到头部要裂开。
“怎么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明明很怕很怕徐文祖，那种情况下见到他又会有别的感觉。
是这里，幸好是你。
他看得见其他居民眼里的邪念转为畏惧，徐文祖的声音冷下来不带一丝温度，他们慌乱又狼狈地逃走。徐文祖会回头，嘴角又带上笑意，声音又变得随意与懒散：“亲爱的，喝啤酒吗？”
伴随着自己的是无法缓和的敏感神经，他想开口对徐文祖说话，可是他没办法做到。
很多次都是这种感觉，暗处藏匿着的言语。
自己的眼在对他说：你终于来了。
而他的笑在回应：我就在这里。
尹宗佑只有接过他手中的啤酒。
“家里有些东西不够用了，我得出去一趟。”
尹宗佑喝了一口牛奶，舌头舔净嘴角的残留。
“不吃早饭吗？”
“不了，”尹宗佑顿了顿，“我很快回来。”
徐文祖点点头。
很像从前，只是徐文祖不会同意他不吃早饭，无论是怎样的早晨都会有一个吻，温热的，轻柔的，徐文祖抱着自己，气息给皮肤带来酥麻的感觉。
起码他还在，尽管失去了对尹宗佑的所有记忆，可他还在。
外面的雨似乎小了很多，黑色的伞不知道放到哪里去了，前几天几乎全都在医院，家里很乱，索性直接出门。
到底是秋雨，凉意更甚，尹宗佑裹紧了外套。
亲爱的出了门。
徐文祖点开手机相册里的合集，翻看着里面的照片。
有些照片的角度真的很奇怪，只见不远处的一个人影，隐隐约约地看得出来这是尹宗佑。比例也很奇怪，其他地方像是被裁掉了，整张照片是细长的。
还有的照片是尹宗佑睡着的时候，或是躺在床上或是靠在一个肩膀上。肩膀的主人穿着黑衣，边缘有一道伤痕的一部分，徐文祖认出这是自己。
有些是只有几秒的视频，亲爱的打了个哈欠，然后他的眼睛看到了镜头，随后他伸手，手机无辜地掉在了地上。
徐文祖注意到一张照片，上面是自己吻着他的眼角，唇紧贴着他的皮肤，徐文祖看到自己的眼眸垂下吻着亲爱的，而亲爱的不自觉地闭上了眼睛。
似乎是少有的和亲爱的同框的照片，大部分照片只有亲爱的一个人。
徐文祖揉揉眼睛，早上醒得很早，眼睛有些痛，他总是不容易入睡。
睡梦中的黑色似乎是虚浮的，会一脚踏空，有时候会梦到孤儿院里的事情。捉迷藏的时候被抓到的孩子会被院长拽到屋子里，瘦小的孩子拿不动拖把，角落里有干涸的红。
院长的笑和善下藏着可怖。
“这孩子的父母死了？啊……真是可怜。”
“你叫徐文祖是吗？文祖，跟着院长来，走这边……”
“好好待在这里吧……”
尹宗佑和自己说考试院的事情时说曾经的院长死了，斧头在脸上。其他居民也是被尹宗佑杀死的，徐文祖想起他们的脸，只觉得厌恶与不屑。很早之前他就想过他们垂死挣扎时的样子到底会是怎么样的，尤其是曾经是养育了他的院长大婶。
她眼里定会有不甘：
“文祖啊，你怎么敢爬到我的头上呢？”
……
可最后他没有自己动手，而是尹宗佑杀了他们。
是为了亲爱的吗？
手指滑动退回到索引，记忆停留在去年七月，合集建立的时间离最后记得的时间非常接近。
翻到底部，是一个视频，好像是在考试院的天台上。
脑海里好像隐约回想起夜景的流动，还未摁下的录制键。直到照进了亲爱的才定下来，手指上滑调高亮度。亲爱的手上拿着啤酒杯望着远处，回头时眼睛正对着镜头。
“啊，大叔？是在拍我吗？”
短短几秒钟的视频，内容仍然是亲爱的。
录制的时间与记忆停留的时间几乎要重叠，可却仍然是一片空白，他忘记了亲爱的，甚至忘记了初遇。
徐文祖努力想回忆起什么，却只有天台下遥望远处不灭的灯光与灼热。
窗外的雨声渐渐大了起来，徐文祖回过神，外面的雨下大了。
徐文祖望向窗外，水洼里的涟漪出现的越来越频繁，扩散交融又消失。
雨势真的变大了。
亲爱的，似乎没有带伞。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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