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在沙漠里的树（二）

所有的医院都弥漫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唯一的不同可能是粤东这里的医院喜欢把奶白色和灰色刷在一起，而北京那边大多是白色和绿色。

　　胡杨拎着水果走在医院的走廊上，病房是左右对门的并不是单边，窗户少温度自然也比室外要低一些。刚走进第一层的那瞬间，她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过了段时间就是令人舒适的凉爽。

胡杨同志你好，我是来探望病人的，他叫顾一野。

万能现在探望的时间已经过了，你下午再来吧。

　　听见护士的话，胡杨有一瞬间异常的慌乱，这慌乱很短促像是某种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的预兆，她将纷乱的想法抛诸脑后。很快调整好表情和护士交谈。

胡杨我是他女朋友，听说他训练受伤了连夜从北京赶过来的，下午的火车回去。您就通融一下。

　　她下意识地就以顾一野女朋友的身份自居，并不被当事人承认身份，胡杨你可真是自作多情。然而还是有喜悦的吧，那么多人认为他们就是那样的关系，仿佛承认的人多了，她惶恐的幻想就能入地扎根成为事实。

万能从北京来的啊，那的确挺远的。你男朋友叫顾一野是吧?

胡杨对，他叫顾一野。

万能他在206号病房36床，你快去吧。

　　头顶那片天花板上的灯忽然出现故障，灯光闪烁几下，“啪”的一声灭掉了。胡杨听见了却没有抬头看，她一步一步朝护士告诉她的病房走去，墙面地缝形成的角度逐渐变大，视线中的事物处于不断的更替中，胡杨觉得自己这段路走的很……悲壮，对，就是悲壮。

　　病房门口她停住了脚，像只窥探的猫透过门上的玻璃往里瞧，病房里并没有顾一野。胡杨松了一口气，她是害怕的。

高粱诶呦，你还跟我玩化装侦查，深入敌后这一套呢？得了吧！

　　遮阳帽被人从背后摘掉，头顶的发丝被带的凌乱，胡杨下意识地护住脑袋。

高粱对不起对不起，认错人了。

　　高粱的表情僵在脸上，他赶忙弯腰把手上的帽子又给姑娘戴回去。胡杨扭过头来他才看清了姑娘的正脸，高粱认出她来，于是一边笑着和她聊天，知道她是来看顾一野之后，神情飞扬带着胡杨往病房里走。

高粱咱俩见过的你记得么？我就是火车站接新的时候，那个答应你说把顾一野给你从火车上踢下来的人！我是那个佐罗。

胡杨你是那个战斗英雄。

　　胡杨从顾叔叔和付姨争吵中得知顾一野放弃高考选择参军，她在部队接新的前一天晚上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胡杨幻想了许多个版本她去火车站把顾一野领回来的过程，上一秒因为自己的一个幻想而脸颊发红，下一秒又因为担心顾一野拒绝而手脚冰凉。

　　第二天，她一路从北京追到郑阳火车站，一路上担惊受怕，既担心一个人出远门的安全问题，又害怕赶不上时间。站在时间节点之外，胡杨才发现自己为数不多独自出远门，都是为了顾一野。爱能让人变得勇敢，所向披靡。

　　火车站里的新兵那么多，穿着一样的军装戴着一样的大红花，胡杨无措地在原地转圈，目光四处乱瞟，终于在一堆人的间隙中看见了顾一野。

　　他有那样好看的眉眼，平静地盯着面前的书本。胡杨心中升腾起巨大的不平衡感，我辛辛苦苦地找你，你却没事人一样靠在火车站的柱子前看书。

　　顾一野，我们可是青梅竹马，你至少应该告诉我。

胡杨顾一野。

　　胡杨劈手就要夺书，顾一野眼疾手快直接将书收回去，露出惊诧不解的表情。她搡了顾一野一下，隐藏在期待背后的悲伤与愤怒，在被人剥夺幻想的保护罩后，血淋淋地显露出来。

胡杨我不许你去当兵，顾一野你跟我回家。

　　顾一野的力道在与她相反的方向，胡杨似乎已经在红色绸缎的力量对抗中洞悉了最后的结局，他最终还是要走的。而自己的舍不得，以厉色为掩饰的挽留，都没有意义。

胡杨你要坦克还是要我？

万能前进坦克！

　　围观的人群中有人跳脚出来起哄。胡杨看着顾一野的眼睛，直到对方的神情慢慢地带上一丝愧疚和无奈，她知道独自揣摩许多年的审判即将降临。

顾一野胡杨，我一直把你当小妹看。

胡杨我不要做小妹！

　　顾一野你才是小妹，你全家都是小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