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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

山河令:白衣如故

顾湘“主人!!!”

顾湘虽然被白衣他俩催去休息,但是始终放心不下温客行,去厨房转了一圈,被曹蔚宁哄着吃了点东西,听到草庐内隐隐传来说话声,就急匆匆端了碗温在灶上的白粥,跑了回来。

她一进来就看到温客行已经醒了,他们仨凑在一起,不知道嘀咕什么,但那都不重要,她只要知道主人没有事情就已经很开心很开心了,刚放下粥碗就蹦跳的跑了过来,还把坐在床边的那俩大男人给扒拉开,自己坐到了床边,抓住温客行的手,叽叽喳喳地说:顾湘“主人主人!你吓死我了。”

温客行“你好吵啊。”

温客行有些无奈与他家丫头这风风火火的性子,顾湘哪里还管得上他的嫌弃?连珠炮似的说:顾湘“主人你怎么样?头还晕不晕?肚子饿不饿啊?阿湘给你熬了粥一直温着呢,我现在就去端给你!”

温客行“我现在就觉得你非常吵。”

温客行故意板着脸说,顾湘也只是嘿嘿一乐不当回事儿。

看着这对活宝你一句我一句的打趣儿的,白衣脸上自然而然染上了笑意,周子舒只是看着也很高兴,说了句:周子舒“你们先聊,我去看看成岭饭做好了没。”

白衣“那小子在厨房净添乱,我把他轰去砍柴了,咱俩一起去看看。”

白衣也起身,两人相携着,走出了屋子。

直到见到俩人都走到院子里了,顾湘才凑到温客行耳边小心翼翼地问:顾湘“主人……你怎么啦?”

温客行“是孟婆汤。”

温客行是不希望周子舒他们替他担心,才隐瞒了他头疼昏厥的实情。

而顾湘听得眉头皱紧,虽然说她知道每个到鬼谷的人都要喝下一碗孟婆汤,忘却前尘,但那些要不就是罪大恶极世所不容的恶人,要不就是了无牵挂再无容身之所的苦命人,而她的主人到鬼谷的时候才七八岁,为什么也要喝孟婆汤?

温客行想着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无神的望着虚空的某个方向,眼中竟是被仇恨染出的血色,他不会忘,孟婆汤也不能让他忘记那些仇恨,忘记那些让他家破人亡的人,也是这些仇恨支撑着他走过尸山血海,爬出十八层地狱,重到人间,为了向他的仇人索命!他什么都能做出来。

顾湘越听越难过,越听越伤心,主人从来都没有向她透露过他的计划和那些一直压在他心头,沉甸甸,染着血的仇怨,但温客行却很坦然,那虽然是条黄泉路,但所幸苍天有眼,罗刹地狱的尽头便是他的人间。

想到这里,温客行端详着眼前这个他亲手养大的小姑娘,既郑重又认真的说:温客行“你喜欢曹蔚宁吗?”

顾湘虽然被问的一个怔愣,但下意识的想避开这个话题,嚷嚷着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种事情,而温客行,哪管她打岔,板正脸色严肃的问:温客行“你只管说你喜不喜欢,你要不喜欢我就把他宰了,省得他碍你的眼。”

顾湘一时哑口无言,温客行只看她担忧急切的表情就知道这丫头是舍不得,也是真喜欢,虽然始终愤愤不平,那姓曹的小子哪里配得上他家的丫头,索性那臭小子听话容易拿捏,对待顾湘也是他肉眼可见的真心实意,顾湘既然真心喜欢,就算再不舍得,也要在山雨欲来之前将他疼爱的小姑娘送回人间,与她两情相悦的男子过属于普通女孩子虽然鸡毛蒜皮却平安顺遂的一生。

但顾湘听这温客行要把她托付给曹蔚宁,让她跟曹蔚宁回人间,回清风剑派去过他们俩的小日子,以后再也不要沾惹鬼谷的是是非非,却忍不住哽咽出声,她哆哆嗦嗦的哭着她的恐惧与惊惶。

顾湘与曹蔚宁的初遇就是带着目的,不安好心的,起初是想借着这个单纯好骗的名门少侠混入岳阳派打探情报,后来又是因着琉璃甲可能在清风剑派手里,为了她主人的计划,继续与这个满心满眼都是她的少年纠缠着。但被人宠爱着,温暖着,包容着是会上瘾的,顾湘戒不掉了,就像是个瘾君子一样贪恋曹蔚宁给予她的温暖,但相处的时间越久,顾湘就越害怕,害怕着那份温暖,那个少年就如镜中花,水中月一般消散了。

正邪不两立,人鬼终殊途,她和曹蔚宁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啊,名门少侠和无心紫煞怎么会有未来呢,若是有朝一日她身份败露,曹蔚宁不提剑杀她,除魔卫道,都算是他有情有义了。

顾湘绝望的哽咽声,仿佛就是扎在温客行心口的刀子,疼得他鲜血淋漓,甚至口不择言的威胁着:温客行“曹蔚宁若是敢对不起你,我必屠他满门!”

顾湘“不是他对不起我,是我对不起他呀!”

顾湘抱着膝盖,狼狈又无助的抽泣着,越是被包容着温暖着被爱着,她越是觉得头顶悬了一把锋刃,随时都能将这一切毁得一干二净。

丑媳妇还能见公婆,但鬼谷的无心紫煞见不了光啊。

温客行被她哭的心烦意乱,更多的则是要满溢出来的心疼,在他不知道的地方,他的小姑娘竟然承受了这么多的委屈和心酸,他叹了一声轻声细语地安慰着。无心紫煞从未行走江湖,没人会知道她的身份,继续瞒曹蔚宁就是了,鬼谷也好,琉璃甲也罢,以后都与顾湘再无关系,她只管安心回她的人间,过她向往的生活。

顾湘“主人,那你呢?”

顾湘渐渐止了哭声,抽抽鼻子,眼眸湿漉漉的看着他。

温客行为她打算了一切,安排好了未来,要送她回人间,那他呢?难道就要在这暗无天日的鬼狱里蹉跎一辈子吗?

温客行透过大敞的门扉,看到院中两道挺拔背影并一个被指使的手忙脚乱的小少年,风中传来他们隐隐约约的对话。

周子舒“饭不会做,柴也不会劈吗?看看你这柴劈的跟狗啃似的七零八碎,像什么样子?”

这是阿絮正经严肃的声音。

白衣“行了行了,别举着那斧头瞎比划了,再砍到自己脚,我看这也差不多了,我刚才看到曹小子在厨房手忙脚乱的做饭,你也别在这磨叽了,赶紧去给他帮把手,不然啊,这午饭什么时候才能吃上啊?”

这是老白的絮絮叨叨。

而那个被他俩使唤得团团转的小少年,只敢小声辩驳两句:张成岭“我哪会做饭呀?”

就抱着他辛苦劈的柴火,灰溜溜的钻进了厨房。

周子舒“老白,这老温都醒了,咱不得庆祝庆祝?再说这两天我嘴里淡的没味儿,我想喝酒啦~”

那是背着弟子耍着无赖的阿絮。

白衣“这荒郊野岭的,我上哪给你买酒去啊?”

那是无奈挑眉的老白。

周子舒“你总是有办法的,不是吗?老白~”

白衣“我真是欠你这祖宗的……”

顾湘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也只看到了院中的鸡飞狗跳,她抹了把眼泪,不解的问:顾湘“主人,你在看什么呀?”

温客行“我的人间……”

黄泉的尽头,地狱的出口,血海的彼岸,有两双手,两个怀抱,两个人在等着他,那是……他的人间。

————

曹蔚宁系了个围裙,正娴熟的切着配菜,心里盘算着中午的菜谱,听到身后传来噼里啪啦的烧柴声,还不忘嘱咐张成岭一句,让他小心点,别受伤了,等他把配菜放入锅中焯水,一抬头便看到门口站着个人。

曹蔚宁“温公子啊,你醒了,没事吧?饭一会就好了。”

眼前突然多了个人,曹蔚宁下意识的后退一步,见到是问客行,讪讪一笑,关切的问着,见他不言不语,板着张脸,曹蔚宁有些心虚地挠了挠后脑勺,傻乎乎的扯出了个笑脸。

温客行“你跟我来。”

温客行只说了一句便转身离去,曹蔚宁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解下了围裙,赶紧跟了上去,只留张成岭一个在厨房没头苍蝇似的打着转,看着那灶台上滚起的热气,手足无措的嚷嚷着:张成岭“温叔,曹大哥,你们别走啊,我不会做饭啊。”

但那俩人可听不到他无助的嘟囔,只留张成岭独自坚强。

虽然是温客行把人叫出来的,可他一时之间却不知道该怎么跟曹蔚宁开口,站在庭院中,背着身踌躇半晌,才断断续续说着他和阿湘的过往。

温客行还是个半大孩子的时候,就捡到了襁褓里的顾湘,在那个互相残杀没有人性的鬼地方,磕磕绊绊的也把这小丫头拉扯大,虽然说是主仆,但温客行却一直把顾湘当作妹妹,甚至当作女儿那般疼爱着,那是他在鬼域中唯一的寄托,是他曾经心头仅剩的温热。

边说着,温客行边侧头望着草庐内那个蜷缩在矮榻上睡熟了的小姑娘,那丫头担心操劳了一天,刚才又哭闹了一场,已是累的酣然入梦。温客行就这么看着眼中的温柔便要溢了出来。

他以前梦里都不敢奢求的就近在咫尺,他带着他的小姑娘回了人间,他的小丫头长成了个虽然有些泼辣却纯真赤诚的姑娘,也有心爱之人了,他曾幻想他的阿湘能与心上人过平凡安乐的日子,现在也不是梦了。

温客行转过头,第一次仔细打量这个他不是很喜欢的年轻人,以他那挑剔的眼光,这人除了憨了点儿,也挑不出半点不是。相貌,身手,心性,品行虽然说不上拔尖,配他家阿湘勉强也足够了。

温客行“曹蔚宁,你能给阿湘平安喜乐的日子吗?”

曹蔚宁“能,当然能!”

曹兔子就算再憨也听出了温客行话中托付终身之意,诚恳又急切的连声回答着:曹蔚宁“我虽然给不了她大富大贵,但是……”

温客行“我不求你给她什么大富大贵,你明天就可以带她回清风剑派,但你必须得向我保证,永远不要辜负阿湘的这份真心,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你都要护着她,挡在她前面,保她平安喜乐,一世无忧!你能做到吗!”

曹蔚宁看着温客行严肃认真的神色也端正了态度,他望了眼草庐内他心爱的姑娘,拱手抱拳,向温客行深深鞠了一躬,

曹蔚宁“我能!”

曹蔚宁腰背挺直,神情既严肃认真又果决真诚。他并起三指,指天发誓。

曹蔚宁“黄天厚土,实所共建,我曹蔚宁这一辈子,从现在到死,每一天每一课都算上,绝不会有片刻做出辜负阿湘的事情,如有反悔,鬼神共弃!”

在温客行看来,人心难测,以后的事情谁都说不准,但至少眼下这个诚心实意许下重诺的年轻人是值得他相信托付,但该打的预防针确实要提前说好。

温客行“你们相识日短,她也未必是你想象的那个样子,我不曾逼你,但你今日既然许下了这个承诺,一诺千金,来日,你若负了阿湘,我定第一个劈了你!”

曹蔚宁对温客行的威胁一点都不心虚,虽然他与阿湘相识日短,却是一见钟情,不管阿湘是什么样子,他都认定了要对阿湘一生一世的好,即然终于得到了温客行的认可,得偿所愿,他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辜负阿湘,若真有那么一天,他自己以死谢罪。

听到曹蔚宁的话,看着他诚恳认真的神情,温客行心中最后的那点忧虑也消散了,他拍着曹蔚宁的肩膀,很是欣慰,但还不忘着补一句:温客行“你若负她,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周子舒“哪有这样喊打喊杀的老泰山!你就不怕女婿退货呀?”

周子舒也听够了,抻了个懒腰,从草庐中走了出来,温客行见到他还有点惊讶,就问了一句:温客行“你怎么偷听我们说话呀?”

这还真不是周子舒有意偷听,他原本是坐在院里等白衣买酒回来,但听到草炉内没了动静便起身进去看看,就见到刚才还活蹦乱跳精神十足的小丫头已经蜷缩在矮榻上,昏昏沉沉的睡着了,他本来想把顾湘抱回床上,让她睡得舒服些,但顾忌着男女有别,只是给她盖了床被子,让她别着凉了,他也没离开,就倚在床边闭目养神,自然就听到了门口温客行与曹蔚宁的对话。

周子舒“这怎么能叫偷听呢?我那叫光明正大的听!”

周子舒理直气壮,说着他还看向曹蔚宁理所应当的说:周子舒“蔚宁啊,你这个老泰山要是欺负你,尽管告诉我,我管得住他!你只管对阿湘好便是。”

曹蔚宁“好,周先生,我知道了,我们明日上路,我现在就去准备些东西。”

曹蔚宁看着他们眼中都是笑意,说着他便急匆匆的去打包行李,恨不得现在就带顾湘回清风剑派,回他的家。

走出草庐的时候,曹蔚宁正好与买酒回来的白衣撞了个正着。

白衣看着小伙子喜形于色,嘴角都快裂到耳根了,自然而然的问了一句:白衣“怎么了曹小子,有什么好事啊?乐成这样,你要干嘛去啊?”

曹蔚宁“好事!当然是好事,温公子终于肯把阿湘许配给我了,我现在要去打包行李,明天我们就回清风剑派!”

曹兔子的兴奋是藏也藏不住的,见到白衣自然也把这份快乐分享给了他,说着也不等白衣答复,便匆匆进城,购置马匹行装去了。

白衣拎着两个酒葫芦,回头看了一眼那连跑带跳的背影,忍不住“嚯”了一声,转身就问温客行:白衣“阿湘今年才16吧,多大呀?你也真舍得。”

温客行轻笑一声,也不回他,还顺手接过了白衣拎着的两个酒葫芦,扔给周子舒一个。

周子舒坐在院中的矮几上,拔开塞子就满饮一大口,享受着那绵密醇厚的口感,忍不住也叹了一句:周子舒“这小女婿虽然不错,不过你也确实有点着急?也不怕婆家人怠慢?”

温客行“我看他们谁敢!”

温客行把玩着那个酒葫芦也坐到周子舒身边。

白衣见手上空空如也啧了一声:白衣“有你这么个大舅哥,那兔子哪里敢呀,只是未免有些仓促了,你就这么自作主张把阿湘许配了人家,你不怕那丫头恼你?”

温客行“天要下雨,姑娘要嫁人,她跟着我吃了不少苦,只要是她是喜欢的,我就得让她得偿所愿。”

温客行也拔开酒葫芦饮了一口。不由得赞叹一句:温客行“好酒啊,老白,你这识酒的本事和我有的一拼了。”

周子舒“少贫了,说正经的,你怎么这么着急的想把阿湘托付出去。”

周子舒见他又要没一个正行,忍不住啐道。

温客行“我要做的事太危险了,我不想连累她,那莫怀阳是个成了精的老狐狸,肯定不会让门派卷入是非之中,她跟着那姓曹的去清风剑派比跟着我安全。”

温客行倒也坦然。

白衣“你也是够心大的,就不怕哪天你们身份曝光,阿湘陷入敌营,孤立无援?”

白衣靠在门廊上,不无可能的猜测道,这也是他最担心的地方。

温客行“不会的,群鬼册上没有她的名字,外人也不会知道她的身份,她就是个误入鬼谷的小鬼,也没做什么坏事,是时候让她回人间了。”

温客行笃定的说,他把他的小姑娘保护的很好,绝对不会让她受到半点伤害。说着他看着眼前这一站一坐两个青年,欣然向往的说:温客行“等把阿湘安顿好,所有的事情都了结了,咱们就归隐山林,过神仙般的日子!”

张成岭“温叔!你别把曹大哥叫走那么久啊,我真不会烧饭呀,那锅好像糊了,怎么办呀?”

张成岭只在厨房坚持了一时三刻就坚持不下去了,他也不知道怎么弄的,突然就烟熏火燎起来,还伴着什么烧焦了的糊味,急得他满头冒汗,赶紧跑出来求援。

几个人看这小少年灰头土脸的样子,都笑出了声来,笑得张成岭都手足无措了,才渐渐息声,还是温客行回了他一声:温客行“你曹大哥下山买好吃的去了,咱们不用做饭了。”

闻言张成岭还哪儿管丢不丢人呀,连忙扯下身上的围裙,就像是扯下了什么洪水猛兽一样,高高兴兴的钻进了厨房,先把灶火给灭了,笨手笨脚的收拾着那一屋子的狼藉。

白衣“还说什么神仙般的日子,有这个小兔崽子在,以后啊,咱们只有鸡飞狗跳的日子了。”

白衣听着那厨房里传来噼里啪啦的声响无奈的说。

几个人面面相觑,倒还真有些期待那鸡飞狗跳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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