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3）

她的天仿佛就要塌了，除了那三个她早就想说的字，她把所有的烦恼都都给了少年。那天，她甚至都忘了是怎么回去的，只知道少年把她说的一字一句都听得真真切切，轻抚着安慰她，会好起来的。然而第二天当她再造访戏馆的时候，彪老板告诉她，少年拿着征兵告示走了，走的时候把所有随身物品都带走了，以及那把陈旧的桐木琴。

她的天彻底塌了，浑浑噩噩，度日如年，直到半年后父亲的一封信才把她拉回了现实。看着父亲熟悉的笔记，她和娘相拥而泣。信内除了问候和安抚，还提到了多亏朝廷增兵及时，这才化险为夷。将军九死一生逃过一劫，娘身子也好了许多，她也逐渐开朗了起来。出了将军府，不知不觉间她又来到了那家戏馆。戏馆新招了一位琴师，但琴声中缺好像少了些什么。

她还是每天去戏馆，虽然少年不在了，但她总想离他近一点，毕竟这里有他曾经的影子。有一回，她去的时候正巧碰上新琴师成婚。戏台上琴师将裹着红绸的琴递给新娘，红绸上系着一本书。彪老板说，琴师把琴谱交给对方，就代表着愿意给对方所有，这是琴师最浪漫的誓言。想起那天他把琴谱递给她，不知不觉间一行清泪在她绯红的面颊上潸然而下。

将士征战，马革裹尸。她还有很多话没来得及对他说，可惜可能再也没有机会了。将军捷报连连，已经准备班师回朝，还有一份惊喜要送给她。将军归来的时候，百姓夹道相迎，百里长街锣鼓整天，鞭炮齐鸣。身后的军队散成几股，各自归营，将军在战马上威风凛凛，身后还跟着几位年轻的将领。但她的心思却不在那，草草接父亲下马，就回房去了。

后来，她托人去军营中找那位少年，却杳无音信。然而红叶题诗自有时，那日她去医馆取药，恰逢郎中外出就诊，无心一问，竟得知郎中去了伤兵营。她连忙让侍女将药送回，请医馆门僮带路，踏上马车当即出发。军营守门的士兵横枪阻拦，她心急如焚，亮出腰间将军府的令牌。士兵见是将军府的小姐，赔礼再三，连忙放行。

少年见门口人影幢幢，勉强用左手支起身子，喝了半口烈酒缓解身上的痛楚，心想今天不知又是哪个倒霉蛋惹了事。恍惚间，空气中传来了一股不属于这个地方的香气。她提着裙摆踱着碎步四处张望，最终目光定格在了角落里。那个人只露了半张脸，腿上打着竹板，左手提着酒壶，包裹右臂的白布早已被血染成黑红色。她不敢确定，走上前仔细端详。

少年却早已认出她，努力地别过头，不想让她看见自己暴露在外的半张脸，更不想让她知道自己现在是这副样子。越掩饰她越觉得可疑，信步上前拍了拍他。四目相望的瞬间，之前的苦乐悲欢都成了过往云烟。她让士兵小心将少年抬上马车，思量一番，怕父亲知道这件事，没敢把少年送进将军府疗养，便将少年送进一家靠得住的客栈，好让他安心养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