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永远都不会再有机会了。
之后的一个月过的混乱而又荒唐,除却当真不方便的那几日,佟毓敏从来不会拒绝杜允唐的亲近,杜允唐却越来越恐惧,两个人睡在一张床上,做着最亲密无间的事,灵魂碰撞,抵死缠绵,心却像隔着银河,各自盘踞一边,咫尺之遥,天涯之远。
他把人圈在自己的领地里,她除了百草堂和佟宅,别的地方也很少去,可人就在身边,心却好像越来越远了。
他把萍聚小院封了,摘了牌匾,改了名字叫“折柳居”,再没踏足过。
每日晚出早归,甚至开始参与公司事务,跟着杜瑞达参与泾浜街码头开发权的竞标计划。
顾济深不知道在哪拿了三百万给沈之沛填军费的窟窿,摆足了爱国商人的派头,不是一个人,是一群人。
一群学生,一群商人,他们或深受“师夷之长技以制夷”“实业救国”和“民主科学”思想的熏陶,或为避战火远赴国外,或看不惯打着正义旗号发动的侵略战争……
为着各种各样的原因,他们聚在一起,为了同一个目标而努力。
他们大多家底殷实,因而见识深远,看得到敌强我弱民智未开形势危急,也心知肚明有人卖国求荣,有人屈服于敌人淫威,有人崇洋媚外。但读圣贤书长大,喝着长江黄河的水,说着一脉相承的语言,吃着这片土地上长出来的粮食。
饥荒,战乱,饿殍遍地,流离失所,同胞在烽火狼烟中挣扎,还有无数国人为了保住身后的祖国抛头颅洒热血,于是分明能锦衣玉食安稳度日,却还是秉持家国大义,一腔孤勇,奋不顾身。
幸而无数同仁一道,砥砺而行,在所不惜。
沈之沛多少知道一些底细,也始终坚决不肯将泾浜街码头割让给瀛人,两方算是有着共同的目的,于是收钱收的心安理得,很谦卑似的释放了那个军需官之后,那个军需官被个“大胆狂徒”刺杀,死于非命。
有脑子的人都知道狂徒从何而来,但总理府抓不到把柄,狂徒也只能是狂徒。
将军府和总理府的仇算是结下了。
送钱这件事全权由钱通州代办,佟毓敏半点没伸手,一来杜家已经站队,他们还在广泛撒网。二来顾阳合查到了一点有意思的事情,正忙着和顾阳合核实。
当年沈之沛的原配夫人谢雨兰被逼出走死在沈之沛面前,沈之沛的一位故人说,这位雨兰夫人出身书香门第,为了沈将军的心疾精研医术,翻遍古籍配出了一方药,却也不能根治,只能缓解。
或许也正因为如此沈之沛才难以忘怀这位已逝的妻子,而这位雨兰夫人的陪嫁丫鬟芸姑在夫人死后始终伺候在将军府,替没有了主母的将军打理内宅事务,终身未嫁,沈将军的药也始终由他负责。
看起来就是一场忠仆替小姐守着后宅,守着姑爷的感人戏码,但顾阳合处于某种直觉,按着这个点深挖,果然发现了一些耐人寻味的东西。
对此,他给出的解释是
顾阳合如果你死了素兮会守着杜允唐伺候他一辈子都不嫁人?还是如果你是沈之沛你会把救命的药方交到别人手里?
佟毓敏……
话糙理不糙。
沈将军早年风流浪荡,玩的要多花有多花,即便他同谢雨兰恩爱有加,在谢雨兰死之前,他对谢雨兰也并非全心信任该怎么玩怎么玩,丝毫不加掩饰。
这位雨兰小姐虽然出身清贵名门,但旧社会三妻四妾并不是什么稀罕事,她母亲也没少受姨太太磋磨,因而只一味忍气吞声,身子也始终不大好。
芸姑既然如此刚烈,甚至为了主子一辈子伺候姑爷不嫁人,她就不可能对这位姑爷毫无怨言。
好比素兮,佟毓敏还没怎么着呢,她就对杜允唐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即便芸姑看惯了男人风流快活女人垂泪到天明,雨兰夫人又没有留下个一儿半女,她没理由守着沈之沛,一守就是这么些年。
何况雨兰夫人身体不好,精通医理,喜食白果,她有千千万万中方法让这位雨兰夫人死的顺理成章,悄无声息,天衣无缝,理所当然。
再说沈之沛,如果她的雨兰夫人再晚死两年,他会让雨兰夫人掐着药方不撒手吗?
她素来知道自己师兄有多八卦,但还不知道他能这么八卦。
顾阳合唉呀,你看你,一天到晚闲操心。这件事就交给我吧,这两天脸色都不大好看,是不是天冷了受了寒,来,我给你——
一个药童提着大褂迈过门槛,说有人找杜二少奶奶。
顾阳合就不明白了,自己这师姐是给这位杜二少爷下了降头还是怎么着,一眼照不到就要找,莫不是自家师姐偷偷在外头拜了苗人,修习了蛊术?
佟毓敏只以为是杜允唐
佟毓敏请少——
反应过来不对,百草堂的人跟杜二少爷混的熟了,不通报直接推门进来也不是什么稀罕事,怎么突然就叫人通传了?
忙起身去迎,容妈见她出来,倒头就跪
容妈二少奶奶,你快回去吧,少爷要被老爷给打死了——
佟毓敏又是一愣。
这唱的是哪出戏啊?
可话从容妈的嘴里出来,二少爷的确是奄奄一息命不久矣,她也顾不得多问,忙像师兄告辞,回了杜家。
杜家此时已经闹翻了天,红羽跪在杜瑞达脚边口口声声自己什么也不要,只求杜瑞达给自己腹中的孩子一个名分。
杜瑞达气得脸色潮红,提起家法就将杜允唐狠揍了一顿
杜瑞达这些年无论你怎么荒唐,我都能忍受。可你才跟我说过一生一世几天,你就又弄出了个私生子,你简直荒唐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