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谈

白衣男子抬眼向她的方向望了望，才缓步走出来，“甚是欢喜。”

待男子从那片白色的梨花中出来，她才第一次看清这个白衣的男子，不似以前，虽相隔不过几步，却永远无法看清，这一次，仿佛他就是从梨花中来的，虽看的清楚，却一晃神，他就会重新融进那片梨花中。

待他走近，她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梨花香，很淡，很轻，连梨花也留恋，余芳不散。面上映着睫毛在月光下的影子，眼底有着一些淡然，有些亲近，又有些沧桑。

若还有什么特别的，便是这是一张弥屠无比熟悉的脸，她在佛陀那里总能看见他就淡漠的坐在那里，很少说话，那是她年少的憧憬，是点染在她心间的墨迹，挥之不去。

弥屠轻轻将两只手叠放在身侧，微微躬身，恭恭敬敬道“刚刚，多谢神君相助。”

他停在她的面前，瞥了她一眼“神君这个词用在谁身上都这么好用。”

弥屠尴尬的笑了笑，“当然了”。佛陀告诉她，但凡遇上了不识得的人，就叫神君，总归是挑不出毛病的。

“你们那佛陀还是这么不正经。”白衣男子轻轻倚在一棵梨树上，抱着双臂，懒懒散散的看着她。

“神君此话倒是玩笑了。”弥屠莞尔轻笑。

他抬头看了看月亮，虽说这天宫夜夜月圆，不过弥屠这几日封佛，地藏王菩萨特去了三十六天，嘱咐这几日的太阳不要太热，月亮最好大一点，圆一点，才能配得上小弥屠，却没想到，地藏王菩萨的话居然有用，这几夜的月确实大的不像话。

她虽然身在西天，不过天宫与西天梵境没什么实际的界限，这里也实在沾了她的光，月亮也大得很，忽而起了一阵小风，无数梨花被风吹落。花瓣如雨般落到他们身上，他依旧懒懒的倚在树枝上，她迎着风，任由花瓣稀稀落落的打在脸上，享受着片刻的宁静。

一种淡淡的熟悉在她心头涌现，觉得颈前的冰坠有些发烫，她握了握，定是她滚滚热血暖了这万年寒冰，她急急松了手，到底是冰，融化了可就不好了。

“我还以为你刚刚叫的是我。”他轻轻摘下一朵梨花，放在鼻子前闻了闻。

弥屠一下子被他从思绪中拉了回来，缓了缓神，道 “恕小佛唐突，不知神君在此赏花，扰了神君雅兴，还望神君不与小佛计较。”

“并非赏花，实为思人。”白衣男子离开了树干，走过她的身边，“既是你扰了本君思人，便陪本君喝一杯吧。”

如此说，她定是推脱不了，只是可怜她的醉仙酿，竟要与这个人分享。

她跟着君檀到了一株梨树下，梨树看着有些年头，比别处都要粗壮，地面上摆着一个石桌，君檀停了下来，石桌上摆放着两个酒杯。

君檀率先坐下，拄起下巴望着她，见她愣在那儿不动，“怎么，身上带着的好酒还舍不得拿出来喝啊。”

弥屠走到他对面的位置坐下，将袖子里的醉仙酿拿了出来。

醉仙酿是焕古亲自酿的，她并不如何喜欢酒，但是酒能缓缓心里的愁苦与烦闷，偶尔风花雪月，总要有点酒推波助澜。

君檀倒了一杯酒，尝了尝，望了望天上的月亮。

“刚刚那个小神是谁。”

弥屠疑惑的看了一眼君檀，两只大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泽越，具体是个什么神，应是神君比我清楚。”

君檀没有继续说话，许久，他才悠悠道“这酒果真不错。”

弥屠一副得意，道“当然了，这个可是焕古酿的，他酿酒，可是一绝。”

“焕古”，君檀喃喃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你恨他吗？”

她倒酒的手微微一顿，对于焕古，都道是他在零落山一战，自觉罪孽深重，潜心修佛罢了，知道他是为了她留在西天梵境的人少之又少，若不是留意过，几乎无人知晓，另一种可能就是，当年他参与过这场大战。

她却没有多问，只淡淡回答了一个字“恨。”

他们坐了很久，似有似无的说几句话，满天梨花随风绕过他们的面庞，月光透过层层的枝丫洒在两人的面上。

他的目光总是无意的飘过她脖颈上的那个晶石上，晶石是万年寒冰的，透明的冰晶中有一瓣乳白色的梨花嵌在里面，那一瓣梨花被永久的定格在它最为明艳的时刻。

一朵梨花有五瓣，而只有这一瓣能够永远的明艳着。其实，人生也不过如此，时过境迁，又有几人能安然存在呢。

她望着君檀的眉眼，似乎是上天执笔亲绘的容颜。

“天君的禁令，看来是从未被女佛放在眼中。”

弥屠饮了杯酒，“只要不在天君面前招摇，倒不会有什么。莫不是，神君要告我的状。”

“既是邀你共饮，算不得越界。”

她仍记得第一次见他，那一日，她手里托着一朵红莲，闯入佛陀的大殿，打断了佛陀的法会，她尴尬的将红莲放入水池，并当着众人背了一套静心咒，佛陀才允许她离开。可偏偏有一双眉眼，她始终无法忘记，一切都来的毫无缘由，却又那么理所当然，那是她年少懵懂的暗暗情愫，是忽然开在她心上的一朵红莲，静谧却惊艳。

从那之后，她开始喜欢去佛祖的讲学了，纵使没有交集，却足以让她这不完美的一千年有了意义。

众生只知她美貌无双，却不知当年一场天火毁了她几乎全部身体，她不敢奢求爱，她怕被嫌弃，抛弃，背叛，天界没有赶尽杀绝，佛陀不弃，已经是她莫大的荣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