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河灯

祭拜过了怀慈，江南并没有打算立刻启程回去。

她去了秦淮河。

与百年前不同，如今的秦淮河彻夜灯火通明，亮如白昼，虽说依然有很多人租着小船欣赏着秦淮夜景，但早没了当初花灯烛火，画舫摇曳的美感。

河边有个卖花灯的小贩，见江南在摊前驻足许久，以为她想买，便热情地推销：“姑娘，买个花灯吧，多好看呀。”

她瞧着那些花灯，突然问了一句，“灯会已经结束了是吗？”

“哎呦，姑娘，可不巧了，灯会正月十八就结束了，你正好错过了。”那小贩有些惋惜地道，“不过买盏花灯自个儿放着玩也挺好的，等来年早些来，还能赶上夫子庙前的灯会。”他见江南神色似有些遗憾，赶紧宽慰道。

江南点点头，又看了看面前的几排花灯，指着其中一个说道：“劳烦，我想要那个。”那是一尾锦鲤河灯，鱼尾处还有一朵浪花，很是精致。

小贩将那盏灯递给江南，江南付了钱，又问：“请问可有笔墨？”

卖花灯的地方当然总是备着笔墨的，江南蘸墨舔笔，在花灯上写下了一行字——但契本心，不用求法。

她将花灯沿河边放下，看着它顺流漂走，渐渐地，看不清楚了。

真是魔怔了，她摇摇头，正打算起身，突然听到身后一道略显诧异的声音——

“江南？”

江南转回头来，身后不远处站着两个人，一人眉眼温柔嘴角含笑，一人面无表情目光冷清。

“孟哥，先生，你们怎么在这？”她站起身来。

“嗐，这不是七队来南京德云社演出吗，九良说想出来走走，我就陪着他来这逛逛。”孟鹤堂又问，“江南你刚刚是在，放河灯？”

“嗯，来得不巧了些，错过了这里最美的时候了，不过还好，总归还是能放盏花灯的。”江南看着明晃晃的江面，目光悠远。

她口中的错过，不是正月里的秦淮灯会，而是这百年间错过的，今后都无缘再见的，昔日秦淮夜景。

孟周二人只觉她话中有话，却不明所以。孟鹤堂又道：“正好碰上了，江南妹妹你就和我们一块逛逛吧。”

江南点点头，三人沿着河边慢慢走着，夫子庙的旁边有一座小楼，江南看着那座楼，眼中有着微不可察的怀念。

“要说来南京，还得看这夫子庙，瞧瞧，大晚上的都这么热闹。诶，江南，你知道那座楼是干什么的吗？”孟鹤堂指着那座小楼问道。

“青云楼。”江南话语中似有万般感慨，“这地方过去，可比夫子庙还要热闹。”

一旁的周九良看着那座楼阁，莫名觉得有些眼熟：“是吗？这地方以前是做什么的？”

江南看着他，眸光中带了几分笑意，“这里以前啊，是个戏楼，里面有一位，很有名的弦师，人们都得尊称他一声，先生。”

先生！周九良整个人一震，他看向江南，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一个很离谱的念头——江南说的那位很像他的朋友，就是这位先生吗？

还没等他细想，他便将这个想法压下，怎么可能呢？这地方已然荒废许久，那位弦师恐怕也早已作古，若他是江南的朋友，那江南岂不是成了妖精了？

他暗自觉得自己今晚可能是有点不清醒，十八核大脑竟然开始自己编起灵异小说来了，他又看了一眼江南，发现江南正看着青云楼发呆，那目光……

周九良只觉得那目光很是复杂，里面有太多他看不清楚的东西，沉甸甸的，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许是江南此刻的神情太过明显地不对劲，孟鹤堂急忙找了个由头将人带离，几人走出许久，江南似乎才恢复正常。

“我记着江南妹妹是南京人吧，难怪对这些事这么了解。”孟鹤堂试图缓和气氛。

“是啊，只可惜，好久没回来了，很多东西都找不见了。”故人，故景，都不在了。

“江南妹妹真会说笑，就一年没回来，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变化呢。”孟鹤堂打着哈哈，他总觉得自己似乎忽略了什么，可又不愿细想。

江南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淡淡一笑，只有她心里知道，自己究竟丢了多少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