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炎日照射下的街巷，阳光热得人睁不开眼，一场大雨之后，仿佛置身于蒸笼，脚底板挨着地面，即便隔着鞋底也觉得烫得慌。郑夕抱着油瓶站在高墙大门前，汗水沾湿了额前的碎发，好像要把门板盯出一个洞。墙里传来跳皮筋的数数声，她犹豫再三，伸手敲了敲门。

门缝里探出几个脑袋，见是她，便索性把大门敞开，站在最前边的女孩垂着两条小辫，一身黄色短裙，乌黑的眼睛滴溜溜在她脸上打转，还不等她先说来意，对方便指着她怀里的瓶子笑嘻嘻问

小四美吴姨家妹妹，你是来借酱油的吗？

见郑夕点头，对方便热情地一把将油瓶夺了过去，不由分说地转身就喊

小四美大哥，吴姨家妹妹借酱油来了！

少年一成那你就去拿，干什么大呼小叫的。

不耐烦的声音由远及近，洗得发白的灰色工衫和整齐的短发显得少年越发干练严肃，他神色如常，并没有厌恶的表情，似乎是感受到了郑夕畏惧的目光，乔一成停在了离门几步的距离，放轻了语气招呼道

少年一成进来坐吧。

郑夕缩了缩脖子

小郑夕不用了，一成哥，我在这里等就好。

乔一成没再说什么，淡淡“嗯”了一声，便又回到了房里去。

酱油很快打好了，黄裙女孩三步两跳的过来，将瓶子塞给郑夕，可能因为跳得太快，她踉跄得停不下来，扑着郑夕后退了几步，多亏她身后个子稍高的女孩拉稳她俩，才不至于摔倒。

小三丽对不起呀妹妹，四美总是这样冒冒失失的，你别见怪，

相比起妹妹嬉皮笑脸的不知道尴尬，姐姐倒是文静些，伸手摸摸郑夕的头顶以示亲近，柔声细语的俯身问，

小三丽你搬到这里来都不出来玩吗？是还不习惯住在这儿吗？

确实不习惯，姑姑和表哥要上班上学，剩她看家做饭，爸妈不在了，不知道怎么一回事，想到出门就有些害怕。郑夕刚想点头，但立刻摇了摇头，生怕他们跟姑姑告状去。姐姐被她逗乐了，和一直缄默不语的男孩子对视一眼，伸手把自己妹妹捞在她跟前

小三丽我是三丽，这是我妹妹四美，还有二哥二强，你可以来找我们一起玩。

板着脸的哥哥身边竟然绕着一群和他性子截然不同的弟弟妹妹，想想这是多么有趣，也可能是弟弟妹妹需要管教，一成哥才不得不端起架子来。听姑姑说，乔大伯三天两头不着家，都是当哥哥的照顾弟妹。如果七七也和他们待在一起，又会是什么样子？郑夕的眼前忽然浮现出了那张被自己吓哭了的小脸，还有妈妈留下的蔷薇花。 天渐渐阴下来，云层带来了短暂的凉意，从头顶缝隙里投下来的光线铺在魏姨家的阳台上，火红的蔷薇好像泛起了金色，男孩踮起脚尖去抚摸盆栽的花瓣，却无疑采撷。感觉到有人靠近他，小男孩立刻无措的收回手，揪着衣角转过身。

小郑夕七七也喜欢我的花吗？

郑夕指着那盆艳艳的蔷薇问。也许是有一段时间没有见过她，男孩好像怕生，半晌才认出她谁，含混的说

幼年七七姐，喜欢

郑夕伸手去触碰男孩方才摸过的那一瓣

小郑夕这可是我妈妈留给我的宝贝，你要帮我保护它呀。

小男孩没有再说话，而是安静的坐到一边的板凳上，看起来有些局促不安，是还在因为上次被她吓到的事情害怕吗？郑夕不由得沮丧起来。

少年唯民小夕，你就放心吧，我们家一定帮你好好养它

齐唯民端着米粥掀开门帘，蹲下身舀一勺饭食放到小男孩嘴边，

少年唯民来，吃饭

看到小男孩乖乖的张开嘴，郑夕忍不住捏了捏他白胖的脸

小郑夕和姐姐说再见

终于还是要回到现在生活的地方去，即使相距不远，依然十分想念。其实也没有指望他回答，三岁的小孩，见到谁都是一副胆怯的模样。男孩腮帮子里包满了饭粒，听到她说再见，便用一双汪汪大眼睛看着她不动，张着嘴口齿不清地嘟囔，郑夕听不懂，疑惑地看向齐唯民

小郑夕他在说什么？

“他说，姐姐，别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