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有十分的把握吗？”九白皱紧了眉，“就算他武力在逍遥侯之上，也可能会有意外。”
“最重要的是，”九白叹了口气，“我也没有几年了，你必须接手魔教了，若待我去世的时候才……那时也没有玄泠，再有个万一，傅红雪先辈当年的心血可都白费了。一旦你接手了魔教，你的决定就是魔教的决定，剩下的道理……就不用我说了吧。”
“觞觞，你不是会这样做决定的人。”
九酝觞沉默了。
确实，以她的性格，即便知道萧十一郎是命定之人，但只要存在一丁点儿风险，她也不会做出这个决定。
她九酝觞站在萧十一郎这一边，在逍遥侯眼里，就是整个魔教都决定与他为敌了。
只是……她也不想连城璧有一丁点儿风险。
如果她也在场的话，至少还能知道事情发展，说不定还能劝解连城璧。她若不在，不仅一无所知，她跟连城璧之间只怕也会越来越远。
可是魔教是她的家啊，这些都是她的亲人啊，赌上他们来冒险……
九酝觞只觉得嘴里发苦。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觞觞欢喜他吗？”
九白毕竟是她亲爹，怎么又看不出来？
九酝觞怔了怔，摇了摇头。
“爹爹你多想了，毕竟是好友的一条命，女儿已经想好了，”九酝觞艰难地开口，“女儿不会赌上魔教的。”
——
“我在前面的车行给你雇了马车，你很快就可以回去了。”
沈璧君面上露出了笑容，道：“谢谢你。”
她当然知道这三个字是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的，但声音听来却那么生疏，那么遥远，就仿佛是在听一个陌生人说话。她当然也知道她自己在笑，但她的脸却又是如此麻木，这笑容简直就像是在别人的脸上。
萧十一郎道：“不必客气，这本是我应该做的事。”
他的声音很冷淡，表情也很冷淡。
但他的心呢？
他面上忽然露出一种很奇怪的笑容，接着又道：“而且我知道你一定很急着要走的。”
沈璧君慢慢地点着头，“是，我已经有很久没有回家了。”
萧十一郎道：“好，你快走吧。”
两个人话都说得很轻、很慢，像是用了很大的力气才能说出来。
老天既要叫他遇着她，为何又要令他们不能不彼此隐瞒，彼此欺骗，甚至要彼此伤害……
萧十一郎忽然转过身去，“你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我不再耽误你了，再见吧！”
可能这才是他的心里话，他不想耽搁她。
——
漠北的天黑得早。
九酝觞看着一点点沉下去的太阳，心也跟着一点点沉了下去。
“少主多少吃点东西吧，不然教主肯定看出来少主在担忧连庄主了。”
九酝觞接过惊鸿端来的面，三两口囫囵咽了下去，抹抹嘴，“走，给我爹号脉去。”
她爹的状态看起来实在是不太好，比前几年要差多了。
九白打太极的技术那真是一流，反正说来说去，就是不让九酝觞来号他的脉。
“您又不跟我说实话又不让我号脉，您说说这能行吗？您再这样我明天可就不接手魔教了啊。”九酝觞半生气半撒泼，“还是您觉得您女儿我意欲行刺于你，所以不让我近身是吗？”
九白目光柔和地看向她，“觞觞，你回中原吧。”
“爹爹你不要转移话题……什么？”
“我想了很久，”九白微微笑了笑，“不破不立，世上不可能总是有最稳妥的法子，或许这次是个机会。”
“你去吧，回来之后你爱怎么号脉怎么号，你开什么药我就吃，如何？”
九酝觞愣了好一会儿，红了眼圈。
“爹！”
“或者你就在这儿跟我耗着，反正我是不会让你给我号脉的。”九白淡淡地说。
九酝觞郑重地跪下，给她爹爹磕了三个头。
“女儿就是拼了这条命，也不会给魔教惹上一点儿麻烦。”
“拼什么命？你死了谁继承魔教？带上惊鸿，回来的时候不能少一根头发丝儿。”
九酝觞揉揉眼睛，“那可难说了，你女儿我最近掉头发掉得有点厉害。”
九白扶扶额头，挥挥手赶她走。
在临出发时，九酝觞还是摁下了惊鸿。
“你留在教内，保护好我爹。”
“可是……”
“你藏匿功夫最佳，若是会内有急变，只有你才能溜出来给我报信，你必须留下！”
当然，后来的九酝觞无时无刻不在后悔自己最开始的时候为什么不养两个影卫。
——
马车不知何时已停下。
车门已开了，风吹在沈璧君身上，冷得很。
马车夫正站在车门旁，带着同情的神色望着她，大声道：“姑娘，沈家庄已经到了。”
沈璧君已经打了一路的腹稿，她已经想好面对沈飞云的时候她要说什么了。
她跳下车。
淡淡的迷雾，笼罩着大明湖。
大明湖的秋色永远是那么美，无论是在白天，还是在晚上，尤其是有雾的时候，美得就像是孩子们梦中的图画。
但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古老的、巨大的、美丽的，仿佛永远不会毁灭的沈家庄，现在竟已真的变成了瓦砾！
那两扇用橡木做成的、今年刚新漆的大门，已变成了两块焦木，似乎还在冒着一缕缕残烟。
沈璧君觉得自己忽然变得就像这烟、这雾，轻飘飘的，全没有依靠，仿佛随时都可能在风中消失。
这是谁放的火？
庄子里的人呢？难道已全遭了毒手？这是谁下的毒手？
沈璧君没有哭号，甚至连眼泪都没有。
她似已完全麻木。
沈璧君跌坐在地上，她的耳边想起了某个恶魔说过的话。
那时她一头雾水，恨不得赶紧离开他。
如今，她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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