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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引咎自罚前朝错

不渡蔷薇千劫泪

往事一件件浮现在脑海,常汇从进来到现在第一次心里有了畏惧,他的话带着三分生气七分震惊:“你把我把常澄把萧刈把绾心把崔家都算计到一起了!”

见到自己从未见过的常汇,惠王觉得有点有趣:“孤一直以为你不会生气,有喜怒哀乐才像个鲜活的人。”

常汇没有搭话,他一直在回想绾心离开前他和惠王的那一次密谋。

当时有太子提议收回成命,也有臣子支持嫡公主为质,两种立场统统被惠王驳斥了回来,一时间再无人对此事发表意见。

他决意要说动惠王送绾心为质,这样最起码能先削去太子的一个臂膀。

他明白绾心在太子身边起到了多大的作用,他一直在等惠王见他。

可他没想到的是惠王会选择将绝密消息直接告诉他。

数月前令机院传来急信,崔氏一族的嫡系中有人投靠了朝王,当家人崔相为保崔氏一族反复斟酌后也选择了为朝王做事。

常汇承认自己听到消息时十分震惊,他没想到“倒戈”这种事是崔相先做出来的。

既然惠王能告诉他此事,那惠国肯定还是控制了主动权,现在要考虑的就是如何及时砍了这棵冠大招风的树。毕竟百年崔氏在天下文人中具有极大的影响力。

常汇思考片刻后就向惠王提出,借质子一事调开崔氏中最具有发展前景的崔荇去做使臣,并寻机拿崔荇做要挟,好在崔荇一向和绾心交好,更容易让崔相信服。

可崔荇最后直接死了,而朝中大臣也因为惠王斥骂了太子之后直接见了常汇而有所预感,纷纷投到常汇的门下。

身处寂静一片的承陵殿中,常汇越想越后怕,不一会儿冷汗就湿了衣衫。他的疑问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那些土匪是你派的,崔荇也是你杀的。”

“不是派的,是一个不知真名的姜公子收买的,当然了,那姜公子就是孤。”

“你挑起了绾心和萧刈之间的矛盾,你还说你是在护她!”

常汇不是忽然良心发现开始心疼绾心,而是出于一种害怕,害怕到连声音都有点歇斯底里,他现在已经有点被惠王吓疯的意思了,他突然意识到很多问题,这些问题背后的东西让他恐惧,也可以直接明白地说是他这个父亲让他恐惧。

他、她、他们都不算什么。

“不,绾心会过得好的,说实话如果不是因为朝王恰好是萧刈,孤是绝不会将绾心嫁过去的。”

“嫁!不是当质子吗?”

“孤用绾心的手给了萧刈一封信。最后他们不还是在一起了。”

“可她只是个贵妃并不能为惠国带来什么,而且她与萧刈感情不和。”

惠王忍不住笑了,常汇反应了过来:“做妾不是萧刈的意思,是你的意思。”

“王后之位很重要吗?王后所受的束缚、忌惮、猜疑远比贵妃多。只要萧刈在乎她,王后不王后的一点也不重要。绾心也不会太在乎的。”

常汇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平静下来就可以分析整个事情,他有点孩子气地想要找到惠王计划里的破绽。

“可无论你想让绾心为惠国做事,还是让她和萧刈夫妻情深,你都没有做到。”

“孤从来不做胜算不大的事。”惠王突然盯住常汇的脸,“就当孤教你了。”惠王喝了一口茶,放下茶杯时,常汇听见了重重的瓷与木碰撞的声音。

“会有那么一天的,他二人性情相投,等一切误会解开了就好了。孤等到绾心心意略有改变的时候帮萧刈杀了崔荇,一切都刚刚好。令机院告诉孤从他们初遇的玉佩到萧刈的态度,孤算无遗漏。”

常汇突然想到了什么:“你早就想让我代替常澄,你一直让我以为我可以代替他。”

惠王很欣慰他想到了这一点:“不然呢?你以为没有我的允许,六部八院就可以成批地投靠你?”

得到答复后的常汇不但没有放心,反而想到更惊悚的一点:“那今晚……”

“孤自然也知道,不过孤得好好谢你,让孤这具残躯能多回忆会儿往昔。”

惠王两手按住常汇的胳膊,眼睛紧紧盯住他:“你追根到底还是个善良的孩子,听孤的,别总想着报仇,万一你我都错了呢……”

“一封遗诏保朝堂上的人不反你,但朝堂外的百姓孤就管不了了,江山在你手上,今后的路要你自己走了。你不要太愧疚,孤的身子早就如风中残絮,也没几天能活的了,孤压下消息就等着今天。一会儿孤等你走了,一碗药下去,也就到一辈子的尽头了……”

常汇的心情已经不是“震惊”就可以描述的了,今晚他自以为万事俱备,只要他狠下心一拍手发出暗号,第二日惠国上下就能听见报告王崩的钟声了。

可他没想到也没想过,在这场博弈中,他不是执棋人,他只是颗棋子。他的棋局只是别人棋盘上的一部分。

惠王的一只手拍了拍他:“放心,各处孤都打点好了,你走吧……”

他临走前又看了一眼惠王,惠王的背影不再像他印象中的那样伟岸,他看到的只是一个老人的迟暮。

常汇不记得自己是怎样抬腿出去的,他只记得自己在黑夜中走了很久,直到天开始蒙蒙亮,直到东边的天空开始泛鱼肚白。

他猛然发觉自己一直在琉华宫的庭院里徘徊,宫人、侍卫们知道他时常喜欢来芸妃以前的住处坐坐,反正庭院一直空着也没有人觉得怪异。

天亮仿佛是一瞬间亮的,天空骤亮的时候,常汇听见了低沉喑哑的钟声。

是丧钟。

他迟疑了,梦突然成真的不真实感让他有了片刻的纠结。还好只是片刻的纠结,他一直明白自己要什么,他看了眼手中的诏书,走向承陵殿。

承陵殿外已有哭声响起,各宫的嫔妃得了消息后已经在庭院里跪了一片哭自己的前程。各处的大臣不多时也来了一堆,等着人来收拾残局。

事实证明惠王确实是算无遗漏,由于准备好的遗诏和废太子的诏书,常汇不多时就掌控了局面。

常汇到了一会儿后,不管之前是宠妃还是废妃的女人都统统变成太妃,她们哭够自己的半辈子后,规矩地搬去了自己该去的地方。

六部八院将近半数的人本就在常汇麾下,再加上惠王前些天的暗示,大臣中间也没有什么出什么意外。

短短几天,常汇就按照对外公开的那封遗诏完成了他作为一个新王的该做的事,至于惠王暗自叮嘱他的哪些,他着实有些为难。

他在不违背遗诏表面提到的事情的基础上改变了一些事情。

他派人一场大火烧了常澄现在的住处子清院。常澄他主动派人去保护着也没有受伤,但惠王给常澄的那封能保护他这个废太子的诏书已经在无法阻挡的大火中毁掉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常汇给六部八院的人微微一授意,立马有人弹劾废太子常澄与先王逝世有关,他显示了兄弟情深的同时派人名正言顺地监视了常澄。

这种顺风顺水的感觉他很喜欢也很享受。先惠王说的没错,常汇确实更适合做一个王。

他明白自己的心,这些年到底在执着些什么,所以关于芸妃之死他还是没有听先惠王的。他坚持要报复。

他本想让常澄去死,可是理智告诉他不能,哪怕他毁了常澄手中的密诏,文枢院的密诏存档也能保护常澄,所以常汇才留了常澄性命封了一个晟侯的身份却不给他自由,让他过得形同监禁。

只要常澄不主动拿密诏之事威胁,常汇看在先王的面子上,也愿意顾全兄弟之谊。

本来双方都存着各自相安的念头,风波也该平息了。

可常汇的下一步动作就让常澄很不舒服,毕竟他在世上唯一的底线就是绾心。而常汇偏偏要拿朝惠两国的和平做筹码逼萧刈拿绾心来换和平。

绾心回到惠国恐怕凶多吉少,所以常澄去见了常汇。

没有太子身份束缚的他反而多了几分文人的飘逸,一路玉簪墨发白衣飘飘地走来不知引了多少女子注目。

并非是常汇故意羞辱他不给他轿辇,而是他自己要求从府邸一步步走向承陵殿的。

说实话,惠王告诉他想废太子的时候,他还挺高兴的。毕竟放弃自己不该有的包袱也是一种解脱。

如今,双脚落在土地上的那种真实感让他很踏实,厌恶过尔虞我诈后,他也更喜欢街市间的浓浓烟火。

路过一个糖画摊子的时候,他想起了多年前,绾心拉着他偷偷溜出王宫去过灯节的时候。

那时,他们也经过了一个糖画摊,绾心放下嫡公主优雅端庄的做派买了一只金鱼图案边走边吃。

他自己一脸嫌弃地看着她嘴边的糖渍说:“别告诉别人我是你兄长。真不明白你,好好的宴席不去,装病撒谎来这儿就为吃个糖画。”

绾心白了他一眼:“哥,你还不懂吗,只有身处在这儿的时候,我们这种人才能像在生活而不是仅仅是活着。”

绾心一句无心的话,却让他有心地记了许多年。绾心比他懂得快,等到他懂的时候,他已经无法摆脱太子的身份了。

无数个只有他的夜里,他无数次像望梅止渴一样憧憬着去真正的人间生活。脚下的石板、淤泥,耳边的喧哗吆喝……他浅浅地笑着看着芸芸众生,像个刚出生不久的孩子一样永眼睛好奇贪婪地体会着这个世界。

他离王宫并不算远,可走走停停下他花了一个时辰才到的承陵殿。

承陵殿的主人提前得知来了他是走来的,也没有多问直入主题。

“为绾心来的?”

“是。”

“那就回去吧。”

“为何不放过她,她只是个女子,你赌上朝惠两国的和平去换她不值得。”

“在孤看来……很值得。”常汇特意加重了最后三个字。

对方语气里透露出的压迫并没有让常澄心生胆怯,他早就料到常汇会这样说,刚刚心存善意的试探还是有些多余了。

他反问到:“臣好奇,王上如何确定朝王不会‘冲冠一怒为红颜’呢?”

“孤知道,萧刈确实在父王的安排下爱绾心爱得极深,可咱们的好妹妹绾心却因为这桩婚事是强买强卖的所以两人感情一直冷淡,前些日子绾心妹妹甚至和萧刈刀剑相向伤了萧刈,你觉得萧刈还会想要这样一个做妾室还时时想杀他的女人在身边吗。”

常澄一笑:“王上恕臣直言,您不懂爱,不过王上如此有信心,那臣就祝王上心想事成。臣今日来劝谏既是为了王上着想,也是为了绾心,王上既然不答应,臣现在就只求一事。”

常汇没有说话,只是将目光一直放在常澄,他一点也不相信常澄是为了他着想才来的,毕竟绾心才是常澄真正有血缘的亲人,绾心之事他决不可能让步,所以他现在只想知道常澄徒步过来到底是要求些什么。

常澄说:“臣求王上将亡者的前怨放在臣一人身上。”

常澄说完这句话就走了。

常汇嘴角扯出一个笑,他对着常澄远去的背景抛去一个词:“愚蠢。”

前怨是多少人造出来的,现在怎么可能是一个人说承担就能承担掉的。他正想着这件事情的时候,突然有内侍一路小跑送来急报。

“朝**怒拒绝以地换人,亲征或派陈王代征。”

萧刈的回应着实让常汇意外,他前面对常澄说的话全是真的,他从不认为哪个志在天下的君王会允许自己身边有一个时时刻刻想着动刀子杀自己的他国嫔妃,他以为自己提出这个要求,对方应该立马把那个麻烦送走。

他站在萧刈的角度看绾心既能引来性命之忧,又能带来兵祸,怎么都是个麻烦。

现在呢,他自以为十拿九稳的事情,被一句话就证明了错误。

那常澄的话是什么意思。他肯定不会希望自己拿换一个郡来换回绾心,他明明知道自己不会放过绾心更不会放弃报仇的。若他早就知道了萧刈的态度……

“来人,传柳辙。”

常汇突然有些看不透这个哥哥,所以他派人叫来了掌管消息流通的令机院院长柳辙。

“柳辙,孤要一个解释,常澄为何也知道你们令机院该知道的东西。”

柳辙身为一院之长又兼在令机院磨练多年,所以面对常汇的怀疑他十分镇定地回了话:“事实放在朝国,怎么获取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手段,令机院是王上的手段,至于别人的手段,王上容微臣再查查。”

常汇盯着柳辙看了几秒钟,确定他的神色毫无变化后说:“孤之前已经让你看紧他了,常澄无论知不知道此事,都足以见他在掌握人心和获取消息上的能力。你们令机院小心对待吧。”

柳辙应了一声并没有离去:“王上,最快的飞鸽已经带回了公主的回信。”

“说。”

“公主拒绝给惠国通传消息,她说从她知道要去和亲的那一刻,她就没有母国了。”

“理所应当。不过到底少了一条路,这一战既然势在必行,你抓紧派人安排好潜伏在朝国的人。”

“王上,公主毕竟离权力中心近一些,若拿晟候……”

“不可,你觉得晟候手里有遗诏的事,绾心会不知道!这件事再向前退一步,难保绾心干出什么失心疯的事,坑害我们一道。”

常汇挥了挥手,柳辙连忙告退。

常汇思前想后还是不放心,太奇怪了,常澄来找他是为了绾心,可为什么常澄遭到拒绝后没有过多坚持,真的就是为了提醒自己这么简单吗?无论如何,这种事情常澄比他知道得更快更准确都是不应该的。

常汇对侍奉在一边的宫人说:“晚膳后让独孤樗来一趟。”

监吏院监察百官肃清朝堂,独孤樗是常汇一点点提拔上来的人,常汇这次叫独孤樗来不是为了监察百官而是为了一个可怜的晟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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