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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人欢

不渡蔷薇千劫泪

今日长盛街上,人人议论的都是那被王上晾了一个月的惠国公主,终于被王上召见了。

       百姓在街上聊得热火朝天,更显得宫墙内朝清宫的冷清。

       绾心一人在大殿上等候着朝王的到来,大约一刻钟,内官捏着嗓子喊到:“王上到。”

       绾心立马拜倒在地,规规矩矩地做全了礼数。朝王未曾言语,遣退了下人拨开珠帘走到座上坐定说:“公主远道而来辛苦了,不必拘礼起来坐吧。”

       绾心得体地答话:“哪有,休息了这一个月也缓好了。”

       朝王一口茶呛在嗓子里连连咳嗽,他尴尬地放下茶杯,又起身掀开珠帘,语气带着笑意说:“到底是你,说话和那日一样刺人。”

 绾心刚刚坐下,看见朝王的面容立马收回刚刚那一丝得意的笑,警觉地站起:“是你。”

       不错,正是那日的白衣公子,今日的朝王萧刈。绾心意味深长地说:“看来朝王的奸细已经控制了我们常家的天画苑了,我所见的朝王画像并不似王上一样风度翩翩。”

       萧刈同样意味深长地回了一句:“公主只是来当个质子,倒也颇费心思,连画像都要一一查看。”

       绾心短暂震惊后迅速平静下来,调整心情,在桌上放了一封信函后就自顾自地行了个礼说:“我既生为质子,自然不会乱出幺蛾子,授人以柄,这是家父的亲笔信托我交于王上,绾心再无事相扰,先告退了。”说罢,她快步离去再不想在这个冰冷的宫殿里多待一刻。

       萧刈目送她远去,等殿门关上后下阶,拿起那封信。

       正读时,调查完宜州司马贪污一事的陈七公子——陈王萧祺殿下从暗门里走出:“三哥,这公主心思真刁钻,过去这二十天,我天天打发十几波的人去劝她回府,她都岿然不动,我们本想给惠国一个下马威,没想到反而被她摆了一道,这些天我们都要被自己人的唾沫星子淹死了,偏偏她举止说话滴水不漏,连阮尚书的劝说都吃了瘪。”

       萧刈微微一笑:“真是聪明。”说着便从袖中拿出另一封信在灯火上烧了个一干二净。

       萧祺疑惑:“三哥,你烧的是?”

      “求娶惠国公主的密信。”萧刈眼里映入灯火吞噬纸张的明亮火苗:“不过,它的存在已经没有意义了。”

       从朝王宫回来的绾心一直惴惴不安,她总觉得当质子的日子平静得有点虚幻。绾心时常一个人发呆,崔荇察觉了她的异常,便在一个月明星稀的晚上约她到花园的秋千上赏月。

       绾心早到了,一个人坐在秋千上轻轻地摇摆,在秋千细微的吱呀声中,她又开始细想那几日与萧刈相遇的细节,试图找出一丝算计的痕迹。

       质子想要生存太不易了,她一步都不能错。忽然,一个温暖的拥抱并着一件披风落在她身上,暖意迅速传递到她身上,这暖意让她渐渐心安又莫名心跳。崔荇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环绕停留:“你在担心什么?我一直在呢。”

       绾心舒缓一笑,拉过他冰冷的手捂着说:“没什么,庸人自扰吧,你那么累,所有两国相牵扯的事物都要一一处理,别再想着为我承担什么,又不是很重要的事。”崔荇不再追问,只是将她抱得更紧,这一晚两人各怀心事地看了好久的月亮。

       事实证明绾心想的没错,许多事蛰伏于未发之时。看完月亮的第二日,宫里来人传话要绾心公主即刻觐见。同样的甬道,同样的阶梯,一步步地走下去绾心心里十分复杂。如果不出意外,今日朝王所要谈论的事情,就是她与崔荇的婚事。不过到别的国家办婚事,到底比不得以公主身份在惠国举办的场面了。

       大殿上,朝王萧刈一早在那儿等候,见绾心来,萧刈问到:“不知公主可知惠王信中所述之事。”

      “知道,但我并没有僭越私拆那封信,我父当时另予我一份家书,家书上只略提了几句密信的内容。”绾心站起身打算交代清楚后就离开:“既是我的婚事,所有花费我自己出,不需朝国的半丝半缕,王上只需下一道口谕,区区举手之劳,王上不必多费心。”

       萧刈似笑非笑:“这话甚是奇怪,我与你的婚事怎能只下口谕,又怎能只让你一人花费呢?”     

       绾心顿了脚步,眉头一挑:“王上真爱说笑,今日事今日毕,王上想必事也不少,我不是爱用玩笑拖欠的人,也请皇上从速商议。”

       萧刈见她义正言辞的模样心下怀疑,拿出信给她:“公主自己看看吧,你这么一说本王反倒不确定这是不是你父亲的笔迹了。”

       绾心只当萧刈是闲的无聊拿她寻开心,并不当真,以为递过来的顶多是别人模仿的笔迹。信封递过来时,她接过只是淡淡一瞥,可是这一瞥却让她一惊。

不但信纸是惠王一贯使用的祥云暗纹,连每一个字的一笔一画、一顿一折,都是她父亲书写的习惯。她常常出入惠王书房,帮着研磨取书,正因如此才对惠王笔迹格外熟悉。

       她一字一字反复咀嚼地读了一遍信,试图找出临摹的痕迹或者模仿语气的可能,可是……事实是最不能掩盖的,信上的每一个字都有无法辩驳的真实,熟悉的笔迹毫不留情地刺着她的心。拿着信良久,她的手一遍遍抚过凹凸不平的云纹。她不信却无可奈何事实的拷问。

       泪怎么来的这样快,此时此地,你怎么能哭泣呢。

       绾心努力说服自己接受信的真实,她的心慢慢紧缩,她的天地不再明亮,这就是被期待填满后瞬间抽空的感觉,这种感觉让她一阵眩晕。

       信上……哪里是为她求一门与崔荇的亲事,那整整一张纸上的言语都是在卖她这个女儿。

      “……小女绾心,中宫嫡女,愿以妾妃之位许于朝王……”

      “……谣言荒谬,崔相之子崔荇与小女绝无瓜葛……”

      “……闵关之战,惭愧至极,望和亲致使朝惠两国永结同好。”

       每一句透出的谋算、无情,让她对父亲的信任崩塌得一干二净。

       十几年的光阴她不是从未怀疑,只是心存美好地想过,平日哥哥平白无故遭遇的斥责、惩戒都是鞭策;母妃遭遇的不公是一种保护;送自己为质是不得已;让崔荇相陪是补偿。

       可这信又是什么,恶心至极!一面告诉自己会让她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一面又让自己送密信,亲手断送自己一切的喜欢去和亲。

       现在看来,那份家书写得这那好,成功骗取了自己的信任。

       什么时间紧凑无法办她和崔荇的婚礼,什么愧疚至极写信求朝王赐婚,什么父亲!分明只是一个帝王。

       只有那些谋算赤裸裸地摆在她面前时,绾心才从刺痛中清醒,才真正承认自己不过是一个弃子,自己早已没有父亲,也许从未有过。

       那她,凭什么为惠王“父亲”苦苦寻求一个个借口去原谅呢?

      何必原谅?!自己不能也不敢再与那个父亲有任何联系了。

       绾心绝望地想:那就这样吧,我被你送走,我自己活。惠国不必依赖我,我更不会依附惠国,我绝不负崔荇,绝不做和亲的工具,绝不再叫你一声父亲。

       绾心看信时,萧刈一直不动声色地喝着茶,还没半盏。他就理清了前因后果,找了个小宫女去给萧祺传话。

绾心转过身子直面萧刈,将信揉皱,攥在手里说:“我不是个安分的女子,也并不需要权力富贵,王上当然也不愿招我这样一个别国的祸害入宫,我是质子,但我可以发誓,我决不会偏帮惠国,更不会想去祸害朝国。因为我只想安安稳稳地活下去。王上,这场婚事本就是个闹剧,我们彼此放过,就这样罢了吧。”

       萧刈手里的茶盏重重放落在桌上,发出清脆破裂的声音。

       他靠近绾心打断她:“你的意思是,和亲之事就此作罢?”寥寥几句,语气里尽是不容质疑的强硬,这不是疑问,是反问,而反问的答案向来是被人内定的。

      “对,作罢!我不会是惠国的眼线,不会伤害你的朝国,王上更不用勉为其难地娶我。这些条件难道还不够吗!”这种亲人刻下的伤,实在是太痛了,绾心真的不想再和前朝后宫有任何牵连了。

       面对她的失态,萧刈并没有发怒,他突然靠近绾心,夺走她手里捏着的信。绾心被他吓到,惊怒地看向他。萧刈只是伸手去扶她鬓边微偏的簪花,虽然被绾心后退着躲过,他也没有一点尴尬的意思:“既是给我的,那就放在我手里更为妥当,和亲不是你不愿意,我不愿意就可以终止的,孤和你父亲一样也是个王。”

       萧刈叫来一个内官,收好了信,转身直视着绾心的眼睛说:“孤给你两条路,要么做孤的贵妃,孤可以好好护你,要么……”绾心捏紧了手指。

      “……你可以现在就回公主府。”

      绾心忍不住问到:“只是选择?”

      萧刈没有给她一个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绾心盯着他的眼睛好久,突然转身向外逃去。畅通无阻地回到公主府,她才发现衣服早已被汗水浸湿,一路回府,浑身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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