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离故里

离开那时，正逢盛夏将尽，景仍是美好如初夏一般。

质子离国没什么值得张扬的，就像出门踏青游猎一样悄然离去。本来已经转身走了几步的绾心，忽然一回头，乌黑的眼睛望向高台上被众人环绕着的惠王，头上的珠玉随着她的动作在空中摇曳碰撞乒乓作响。惠王看着那双肖似王后的眼睛愣了良久，回神时正要张口说什么，才发觉绾心早已快步出了承陵门，再也没有回头。

惠王的心一阵刺痛，他确实愧于她。昨日，绾心终于来了承陵殿，她语气平静地汇报了后宫诸事，包括她自己为质要用的车马随从。“月贵嫔入宫十七载，资历终究比茹贵嫔高些，将她晋为妃位接过凤印即可，群龙无首终究不利于后宫安稳。内务诸事我已交予月贵嫔和大监，只消萧规曹随便无大碍。明日启程之时不必兴师动众，只宣旨接招即可出发......”

惠王点点头，“你既已交予月贵嫔宫务，孤难不成还能改作他人。”

绾心唇角上扬反问，“父王还有更适宜的人选？”

他只是一句玩笑话，平日，绾心会接过他的话说笑几句，从不会这么不敬冷漠地回他。他语气里透着难过：“绾心，孤有自己不得已的地方。”

“不得已。”绾心轻轻重复了这几个字，“宫里没有别的公主了？王族没有别的宗亲了？朝国指名道姓要我了？”绾心自嘲一笑，“我以为你给的理由会更漂亮体面些，只‘不得已’三字就想打发我，我还要怎么骗自己。”

惠王沉默良久说：“孤一向视你不同，若为男儿，孤定要你继承大统。你此刻的气愤孤亦能谅解，这些忤逆的话到此为止，别让孤后悔对你的评价。”

大约是此生最后一面了，绾心坦诚说：“我知我不同，我也知你有不得已，去朝国我亦不气愤，只是你的心是硬的冷的，我自懂事以来捂了十多年，却还是没让你真正另眼相待，我是你最器重的女儿，虽不知这种器重的目的究竟是什么，这么多年我还是觉得你多器重一些更好，起码你偶然心软之时能顾及我的感受。现在......你连个借口都吝啬编给我。”

惠王反倒没有生气，“孤明日来送你，月贵嫔也已代宫妃、宫人们说明日要一起送你。”

“父王，不必了，出了这个宫门大抵一辈子也不会回来了，我不会赌气到忽略一国民众的安危。”

承诺既已要到，惠王没什么担忧的了。他看着女儿骄傲疏离的神色在心里叹气，她实在是他最优秀的公主了，她注定留不到惠国只做一个公主。半晌无话，绾心默默起身离开。竹青色的裙角将要略过门槛，惠王喊住了她：“你兄长永远是惠国的太子。凤昭宫永远不会换主子。”

绾心顿了顿脚步，心里嘲讽万千，这是威胁吗。“父王知道的，女儿和哥哥所求的并不多，母后斯人已逝，她不在乎那个宫会由谁住，我也不在乎，只有你在乎。”

她走了两步却实在气不过，她停了下来却并未转身，她的声音清晰地传到惠王耳中：“女儿有两个兄长呢，父王到底承诺了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