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平，官臣闹

月去日来，今天是一月二日，顾峰紫正在碧龙湖边练刀，湖水冲天起，少年一身紫袍滴水不沾。情伤情伤，面对不面对，它都会来，与其逃避，还不如借此磨练心性，就是会在心上开个大洞也无所谓了。

赤色长刀归鞘，顾峰紫面对碧色深谭，身后脚步声起，顾峰紫耳朵伶俐，光是脚步就听得清是谁。“猜猜我是谁？”小丫头故意闷声闷气地说话，捂着顾峰紫的眼睛，小脸凑在少年肩上。

顾峰紫不曾动弹，只是轻轻道：“江小二...”少女蹦跳到顾峰紫面前，一脸沉思：“唔，果然是骗不过你。”顾峰紫沉默，忽然笑笑，江小二刚好问他：“你现在有时间么？不如去府外玩玩呗？”

“嗯，王爷爷不是叫你们隔天去那里算卦吗？就当兑现个诺言。”顾峰紫两手缩进袖子和在一起，随意道。江小二轻轻点头：“嗯，虽然王爷爷性子有些奇怪，但去一趟无妨。”丫头反射慢，说完话才反应过来：“诶？你怎么知道他姓王的？我都还不知道呢。”顾峰紫不避讳亦不透露地道：“偶然听到的，还听到不少秘闻，你听么？”“听！”江小二对别人秘闻最是感趣，哪有放过这样机会的道理，没想到的是少年说了一句欠揍话语：“想听？那我偏不告诉你。”小丫头一下就急眼了，下意识道：“那我不听！”“既然不听，我还说个什么？”顾峰紫这话出口，江小二哪能不知道他这是在逗弄自己？扬起粉拳穷追猛打，又得到顾峰紫“花拳绣腿”的评价。

独孤老人出门送货，驾车的马夫换了个人，顾峰紫与他不熟识，这人性子也和独孤老人颇有些呆头呆脑的不一样，深谙世事人情的他只顾得上乘车，哪敢和车里这来头不小的两人说话？王爷的亲女儿和亲手被王爷别冠的少年，别说是他了，就是小管家楚铭辞也不敢言语得罪。

一路上少了往常与马上老车夫的玩笑聊谈，也就少了些独特的韵味，顾峰紫江小二一言不发到了算卦老人常年算卦的地方，老人盘腿坐在地上，似乎早等着他们来，想到这老人师从天下第一卦师，算无遗漏，也就没什么好奇怪得了。

老人喝着糟糠酒，扛着破布旗，盯着江小二：“这铜钱昨天已付过，但到了明天，独孤老儿若是还不来我可就不做数了。”江小二哪是缺钱的主，听闻此话只是不在意说道：“没事没事，到时候独孤爷爷回来了我再另付您十文钱，那剩下二十文算到一起给我算罢。”

老人放下酒壶，小心翼翼堵上木塞后问道：“那我就当做一卦了，你要算什么？”江小二装模作样思量很久，直到老人忍不住要把最后几口酒喝干净的时候才道：“没什么好算得，不如您帮我算算情缘呗？”老人手悄无声息离开酒壶，笑脸问道：“小丫头，你当真要算情缘？”“当真！”江小二一脸认真的样子和老人诡秘莫测的笑容令顾峰紫有些毛骨悚然，下意识的四指握住刀柄，首指搁在刀柄顶端。

老人猥琐笑了几声说道：“你的情缘可老坎坷了，听了别没了信心去追这情缘哦~”江小二坚决道：“您说就是了。”老人撇撇嘴，对江小二这幅样子不以为意：“骗你的骗你的，你的情缘路一马平川，没有任何障碍，有也只是一个，说大也大，说小也小。”“是什么障碍？”江小二神采奕奕。老人提起酒壶道：“你管它呢，可有可无的东西。”江小二一脸迷糊的样子让老人不得不解释一番：“可能有可能没有，这你都听不懂，还饱览群书的郡主呢。”江小二脸羞得通红，拉起顾峰紫就走。

“我和顾小子有事要聊，你先等着，别给我偷听！”王古资瞪了眼江小二，手里破布旗一勾，把顾峰紫给勾了过去，江小二只好先行上了马车。顾峰紫恭敬抱拳：“王老前辈，留下我是有何事？”王古资敲了敲自己肩膀，问道：“那天你都听到了？”

“没听到太多，只听到些许。”顾峰紫摇头：“大概只有个三四成的样子？”王古资嗤笑一声，敲了敲少年头颅：“放狗屁呢！你小子听没听着老头子我一清二楚，曾经的天下第一呢，你当是跟你讲笑话的啊？”顾峰紫干笑了几声，偏开话头：“你说独孤爷爷没本事，另一人为何又与你言辞恰恰相反？”

老人搓搓手，显然是恨不得打那人一顿：“哼！他是独孤老儿旧友，当然顺着独孤老儿说话。”停了一下，王古资忿忿道：“不过独孤老儿确实有那份实力，估计我年轻时候也打不过他，若不是钻进了情结的牛角尖里头，你现在见到的哪能是雪炽王府老马夫？必定是人间剑神独孤九霄！”

少年被老人激昂发言说得心神激荡，接着又听老人问：“顾小子，独孤老儿叫没叫我狐狸？”“没少叫，问这个干嘛？”顾峰紫有些纳闷。王古资撇嘴冷哼：“我就知道，独孤老儿当初就说我老奸巨猾，哼！放屁么这不是？”顾峰紫瘪瘪嘴，帮衬着独孤老人：“现在是没瞧见你有什么老奸巨猾的举动，但卦师可都不是什么好习性。”“你小子。”王古资笑骂一句，抬起破布旗敲了下顾峰紫脑壳儿，赶人了：“行了行了，没你什么事儿了，回去吧。”顾峰紫本来想问问有关情伤，这下子不好再问了，登上马车返程。

江小二坐在他对面，好奇问道：“王爷爷和你说了什么？讲给我听听呗？”小姑娘心眼颇大了些，没一会儿就适应了那算卦老人的新称呼，顾峰紫实在无言以对。至于与王古资的谈话，那不是什么秘闻，但也没必要告诉她，反正自己马上就走了，以后她会自己知道。于是摇了摇头，任江小二如何胡搅蛮缠也不说话了。

王府里死士护卫多的很，就是江小二身边最亲近的几个人都有些是死士，是暗棋，和江小二说独孤九霄也是暗卫，那未免太伤人了，尤其是以后她如果得知了自己从小身边都是护卫死士。

江小二知道顾峰紫性格，真要不说大概率就永远不会和她说了，问不出来便打消了这心思，总之他不会害自己，不然那些天在街上一刀宰了她远走高飞，谁能抓得住他？王府里的人手拨调是要时间的。

顾峰紫不知道这丫头片子在想些什么，自顾自为兵器养灵。一路无话。碧龙湖边，顾峰紫斜躺地面，长枪收进了铁匣里头摆放在少年手边，赤色长刀带鞘插入地面，不动纹丝。微风拂来，湖水泛起圈圈涟漪，深谭之下美景模糊可见。美婢立在少年身后，她瞧不见湖底风光，只当这顾公子是在发呆，不敢打扰。

顾峰紫忽然拾起赤色刀，脚一勾，背上枪匣，肚子进了居室，桌上燃着油灯，照亮近处翻至末页的书册，皮册内写了几个潦草大字，写的是草书，那字里行间的剑意便是早些时候清扫屋内的婢女也看得出了。若按照那些个士子的话说，这便是草书巅峰，字落作者不识，却能让所有人懂得字中意味。

这字里之所以是剑意，是因为这字不是顾峰紫所书，而是那看上去至少古稀实际只是四十余岁的老人写下，从那时候起，顾峰紫就知道，独孤爷爷是个在剑道走上了至臻境界的人，便是自己再练个五十年，刀意也到不了独孤爷爷这等浓郁，这等深诡，枪意自然更是如此。

这字顾峰紫不认识，但听独孤九霄言述过，他说，这几个字念“江山平，官臣闹”。好像老一辈人都很仇恨阳华王朝，很仇恨朝廷。

因为天下武林英雄与军士征战天下时，他们自作聪明排兵布阵；因为战争大获全胜时，他们不记得究竟是谁的功劳，究竟是谁打下了这江山，只知晓职责那些野莽武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