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待

这一天来得很快。

宜修即使很多年后都能记起这天晚上九洲清晏的灯火燃了整夜，她与胤禛对坐在五爪金龙屏风下面朝门口，听着窗外凄厉的风雨声。

胤禛脊背挺直如一道山岳，绷紧脸颊和下颌。

胤禛孩子们已经去了？

宜修是，臣妾已经依照皇上吩咐叫弘晖借口带着家眷拜访公主府以作守卫，另外的孩子们都留在宇素心堂由张保守着。

胤禛微微颔首道。

胤禛你可瞧见弘晓了？

宜修张保回话说皇上另给四阿哥安排了处所，所以臣妾也没瞧见。

她说话的时候极力摒弃掉多余的语气，试图将内心的慌乱借此遣散出去。

只是袖口掩藏着颤抖的指尖和冰冷的匕首，冷冽入骨的同时亦有背水一战的悲壮 。

胤禛若此事不成……

他此生难得一次的犹豫在无人处终于泄露出来一丝一毫。

这位历史上将皇权集中推向顶峰的帝王此刻望向自己身边的女子，本以为会看见一张慌乱不清的容颜，却只看见宜修微微抹平鬓角冲着胤禛缓缓一笑。

宜修皇上瞧，臣妾今日好看吗？

胤禛好看。

或许是人类本能的依赖使他毫无犹豫的说出了这句话。

在这一刻，仪态万方的华妃、嫣然百媚的甄嬛、窈窕秀美的安陵容都成了一副被雨水冲刷不清的背景，只有宜修的微笑定格成永恒。

宜修臣妾想着一会皇上责罚罪臣时臣妾也不能给皇上落了面子，特意按品大妆的，叫那起乱臣贼子也知道敬畏天家尊严。

胤禛你倒是很有信心。

他或许是被宜修的惬意舒缓了精神，僵硬成一张弓似的后背松泛了一些。

宜修起身走到他身后一下一下抚过他的脊背，也像是借此给自己一点勇气。

两人之间重归寂静，只剩窗外大雨洗刷天地的声音。

然而在远处，激烈的厮杀、刀刃刺入血肉、大雨打在铠甲和头盔上，这样的场景宜修只要闭上眼睛就能想象到。是否这样的大雨也能冲刷掉死亡与鲜血，冲刷掉皇位之下的累累白骨。

滴漏应和着雨声，富有节奏的提示着时间的流淌。

胤禛紧紧的盯着刻度，屋子里的气氛重新凝重了起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大雨骤停。

迅疾奔跑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胤禛猛地站起身体来，却见宜修迅速的上前一步挡在了自己的身前。

他来不及感动，也来不及多说，只将宜修拽住拉到自己的身后，旋即外面高声道。

男臣弟允祥叩请万岁金安！敌寇俯首就擒，请万岁处置！

胤禛整个人都松了劲道，宜修又何尝不是松了一口气。

她几乎下意识的像曾经演练过许多遍的那样跪下为胤禛歌功颂德道。

宜修恭贺皇上，天下安定，四海升平。

胤禛却伸出手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他以一种近乎于温柔的语气说道。

胤禛你要不要和朕去瞧瞧他们？

还没等宜修回答，胤禛就打断道。

胤禛你一定要去看看，否则如何辜负今日如此盛装打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