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归去来

七月上，京市。

偌大的机场里，好似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人潮涌动、川流不息，唯一不同的地方大概就是有的人要离开，而有的人是要归来。

“女士们，先生们：

飞机已经降落在京市国际机场，外面温度二十七摄氏度，飞机正在滑行，为了……”

正望着窗外发呆的赵明月突然被乘务员一条熟练的语音播报惊醒，透过一层浅浅的玻璃，她可以清楚的看到外面的景象。不知为何，她唯独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可是，该高兴的不是吗？

驻外三年，她终于是要回到了这个既熟悉又有点陌生的城市。于她而言，不管是什么，都会是一番新的开始。想着想着，她脚下的步伐都不由得加快了一些。

随着拥挤的人流走到出口，入眼就看到外面有许多等待接机的人。而在那众多人当中，总会有那么一两个特别的存在。

只见不远处站着一大一小两个人，一个是一身卡其色休闲西装，身姿挺拔，在一众人中显得格外清新脱俗；另一个则是一身黑色学院风打扮的小男孩，样子看起来酷酷的。

看到他们，赵明月一颗七上八下的心总算是有了一点踏实的感觉。紧接着还没等她迈步，对面两个紧盯着出口的人立马就捕捉到了她的身影，随即就阔步向前，奔她而来。

“月儿姐！”男孩撒开身旁人的手，不管不顾的扑了过来，打量片刻，开口就是一句，“你都黑了……”

只见赵明月一身浅灰色运动休闲装，如墨的长发极其简单的扎了个低马尾，背着一个双肩包，头顶还带着一顶看起来十分低调不显眼的鸭舌帽。

“黑了你还认得出来……”赵明月美目一瞪，样子显得有几分清冷。

小屁孩名叫祁冬安，今年刚满七岁，向来人小鬼大的他，一直很喜欢自己这个漂亮姐姐。

“因为姐姐好看呀，我见过这么多人，只有姐姐最好看！”

闻言，赵明月不禁莞尔一笑，“我们安安最会哄人了……”说完，她抬眼看向来人，轻声叫了一句，“小舅舅。”

而被她唤作“小舅舅”的人，实际上也只不过比她大了七岁。而一向温润如玉的祁晟则是出了名的脾气温和、好说话，所以赵明月才会和他更亲近一些。

“这回回来是不是就不走了？”祁晟径自问起。

赵明月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微笑，说到，“大概率是尘埃落定了。”

高中毕业那一年，因为突如其来的家庭变故她没有去上大学，就这样耽误了一年。整理好情绪、重拾课本，她开始了为期一年的复读生活。再之后，好不容易本科四年再加上研究生两年提前结束了学业，结果毕业还没半年就申请了去偏远国家驻外。

有人可能会问，这年复一年的，她到底是为了什么？

事实上，旁人或许不会知道也不会理解，那大概是只有她本人才清楚的始末缘由。

因为她，有心结，解不开，放不下，所以只能尽可能地去麻痹自己。

“那就好，大哥也和我念叨过好多次了，这下你回来了，我就解放了。”原本一直绷着一根弦的祁晟听到她如此肯定的答复，瞬间就感觉全身轻松了不少。

一听到他提起这个人，对面的一大一小两个人立刻流露出同款表情，皆是苦哈哈的蹙着眉，很是不愿意去面对。原因无他，只是因为他太严肃了一些。

“好了好了，先别愁眉苦脸，大哥也是为你好。”说着，祁晟接过她的行李箱，在前面带着路，边走边说到，“先回家，都在等你吃饭呢。”

赵明月在京市的家，其实也不算是她的家，至少，她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她的家在北方的一座名不见经传的小县城，而在这里，是她的外婆家、是她的舅舅家，唯独不是她自己的家。

坐在车上，眼看着这一带的绿树成荫、风景如画，她不禁回想起刚刚结束的这几年的异国他乡的日子。

现在这个时代还处在战乱的国家，那里的生活如何，似乎大家都可想而知。

苦吗？很苦，但是很心安。这是赵明月几年下来最深的感受，但她同时又很醉心于那个地方，因为在那里的每一天都很充实，慢慢的让她也随之变得纯粹。

车子渐渐驶过一条条街道，在转了几个弯后，最后缓缓停下。

祁家的老宅是一座于现在看来很有年代的四合院，院子里干净整洁，没有其余过多的装饰，也可以说是朴实无华。自然，祁家能发展成如今这样的门户，也是得益于老一辈这么多年的付出和努力。

“爸妈，我们回来了！”祁晟说话间，三人就已经进了院门。

李华夏头发已经花白，这会儿正在屋里看报纸，前几秒钟刚听到有汽车的声音路过，下一秒就听到了熟悉的说话声。

“听见了嘛，一定是小明月回来啦！”她扶了扶老花镜，同旁边正在听收音机的祁朝文说到。

语罢，她径自扯扯身上的花衬衣，想要出门去迎接。

“外婆！”赵明月叫了一声。

“奶奶！”祁冬安自然也是不甘落后。

李华夏兀自拉着赵明月的一双手，顷刻间便忍不住红了眼眶。好像透过她，隐约间又看到了自己那个早早离去的女儿。

祁晟见状，立马上前，“妈。”

闻言，李华夏立刻摘下眼镜，抬手抹了抹眼睛，而后又戴上眼镜，朝赵明月笑道，“看我，一把老骨头了，还总是这么不争气！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奶奶你才不老呢。”祁冬安连忙开口。

李华夏抽出一只手摸摸才半人高的孙子，笑着说到，“咱们家安安啊，真是人小鬼大！”

“小明月，怎么瘦了这么多？！”

赵明月温声解释道，“哪有啊，只是您觉得我瘦了，其实我这胳膊上还有肌肉呢！不信您摸摸。”说着，她还举起了左胳膊。

“哼，我才不摸呢，瘦得净剩下骨头了。”李华夏状似生气。

“哎呀外婆，外面太阳这么大，走，我扶您进屋。”赵明月。

听到这话，李华夏不动声色的弯了弯嘴角。

听到他们进里屋门，祁朝文立即就关上了桌子上的收音机，而后开口便是一句，“还知道回来啊？”

他话音一落，李华夏顿时朝他瞪眼。

赵明月却只是笑了笑，小声说道，“外公。”

“你别看他现在是这副样子！实际上自从你去了那边，你外公他天天都在看新闻，没一天落下的！”李华夏任由赵明月挽着她的手，亲昵地同她说起，“最近不是又有恐怖袭击嘛，可把他担心坏了！那新闻一天也要看好几遍，看得都快背下来了……”

祁朝文用鼻子冷哼一声，直接说到，“那是你非要看的！可不是我看的！”

正在说话间，外面又传来一阵车子的响动。果然，没过多一会儿，一个一身黑色正装、显然是刚从工作场合脱身的男人走了进来。

“爸爸！”祁东安眨眨眼睛，那样子属实是有些畏惧。

“嗯。”祁晏对他不咸不淡的点点头，转而又看向其他人，“爸，妈，阿晟……明月，回来啦？”

多少年来，他都是出了名的面冷、话少，相熟的人都早已经习惯了。

“大舅舅。”赵明月这会儿的模样和方才的祁冬安得有七分相似。

“瘦了。”祁晏的目光在她脸上停顿几秒，只是几秒。

“……”赵明月低下头，不再吭声。

当年赵明月的母亲和祁晏是龙凤胎，名叫祁清，是来源于典故“河清海晏，时和岁丰”。

祁清在二十出头的年纪嫁给了赵明月的爸爸赵怀山，一个来自于小县城的男人。

起初，祁家是一直不同意这门亲事，祁朝文甚至放话要和祁清断绝父女关系。那时，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女儿是铁了心要和这人结婚，饶是他人说什么都不管用。

之后，祁清如愿和赵怀山结了婚。再后来，两人便离开了京市，北上回到了赵怀山的老家。

也是在很多年以后，赵明月才知道自己还有外公外婆这些亲戚的。老一辈的人，或者说人老了以后，都开始重视“家和万事兴”，父女和解，是在赵明月高中时候的事。

吃过饭后，祁晟驱车送赵明月离开老宅。

前段日子，祁晟得知她不日便会回国后，为了让她上下班方便，他提前整整两个月就给她安排了一个住所。那房子位置不错，最主要的是离她单位很近，平时只需要坐几站地铁就可以了。

回到新住处，她便开始整理东西，东西很多又很杂，乱七八糟的堆了整整一客厅。可其实这几年下来，属于她的私人物品很少，无非都是一些简单必备生活用品。多而杂的，都是她过去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