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走廊禁止喧哗，病房内当然更加不能喧哗。
这是好事，免了松田阵平冲上去和安室透打上一架的剧情。
“病房检查过了吗？”安室透关好了病房的门后，没头没尾地问了这么一句。然后也不管松田阵平和伊达航，好像恨不得自己会瞬移一样直接往病床旁边去了。理智地讲，小林秩一应该已经没什么事了。太宰书已经在邮件里说明了她为伤员治疗外伤的事，小林秩一身上最大的问题只是失血比较多，现在也正在输血。
但是，他现在就是没有办法不担心。
要说小林秩一有多脆弱，非要安室透来担心吗？也不是。他这人怕疼归怕疼，但疼了也不喊也不叫，就算疼得牙都要咬碎了，你给他一个指令他都还能照做。且不说别的，异能者的身体素质本身就比常人要好太多。
山崎艾瑞儿也好，绿川迟也好，可能包括小林秩一自己也是，都觉得安室透恐怕是对小林秩一这个人有了什么误解，才会总觉得小林秩一是个照顾不了自己的小孩，非得亲自护着才放心。但其实不是：安室透总觉得自己其实比谁都清楚小林秩一的身手，身体素质，反应能力；比谁都了解小林秩一的聪明，冷静和沉稳细致。
只是因为小林秩一在他面前太乖了，乖到好像什么都听他的，什么都为他想。
他小心地坐在病床边，看着小林秩一紧蹙的眉头，就会想他是不是还觉得疼；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就会想他是不是很难受。
自从小林秩一成为检察官之后就忙起来了，再也没有机会像之前那样一整年翘掉课程留在安室透的身边。这次好不容易过来东京，还把自己弄伤了，安室透又怎么可能不心疼呢？
“之前仔细检查过了，”伊达航知道小林秩一他们的任务机密性，现在又看见安室透这幅打扮，很快就明白安室透在顾虑什么，“没有任何监视监听设备。这边的病房隔音也很好。”
安室透闻言明显放松了肩背，浅笑着转向两个老朋友，扬手摘了帽子和口罩。
他这不摘口罩还好，摘了口罩再一看，这不还是六七年前那张脸?就这么看上去，还真和警校刚毕业那会儿没有多大的区别，反而因为他现在这幅在好久不见的老朋友面前故意卖乖的表情，显得脸更嫩了一些。也正是这个原因，松田阵平一看到安室透这张脸，第一时间就能想起他们还在警校的时候，安室透那些欠揍的时光。
“好吧，”松田阵平白了他一眼，可惜被墨镜遮住了，“感情你和班长早就联系上了，就我蒙在鼓里是不是?”
“而且看这样子，你们俩这次还是一起合作了?要不然为什么伊达航受伤的同事，你一个卧底会特地来探望呢，嗯?降谷?”
什，什么卧底?
伊达航只知道小林秩一是异能者的事，而小林秩一又老围着安室透转，所以对安室透神神秘秘不和他们联系的原因也就往这方面靠了，听松田阵平这么一说，还真有些懵。
伊达航正欲问些什么，就见松田阵平烦躁地摆了摆手，单手插兜走到安室透面前，把墨镜从鼻子上推下来一点，一双眼睛从镜片的上方狠狠地俯视着安室透，好似这样就能在他身上烧出一个洞似的。
“让我来猜猜看，你们肯定不是一开始就合作的。”他舔了舔唇，“我估计可能是班长在执行的时候误入了你们这些卧底做任务的场合，阴差阳错知道了内情，然后才开始协助你们的吧？”
“我记得有一次，班长突然说要升职调离原单位，从那以后就和我们联系少了，应该就是那个时候开始的。”然后他偏头看了一眼病床上的人，问：“所以这也是你们的卧……底?”
话没说完，他自己先愣了一下。没别的的原因，小林秩一就是长相精致的类型，虽然不像安室透那样童颜，但他本身也才22岁，这会儿安安静静地躺着，看起来颇似一个还没毕业的学生。
“这孩子不是卧底。”安室透揉了揉眉心，心想这次还真让松田这家伙直接给猜对了一半，“他的身份不好解释，但是简单来说，你可以理解为他是我这边的人。”
松田阵平脸色复杂地盯了安室透一会儿：“你改行去诱拐小孩儿了?”
“哈?”
安室透满脸迷茫无辜地眨了眨眼，等他反应过来之后，松田阵平就仿佛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了某种关爱。
“降谷，”伊达航不赞同地叫住安室透，也走近了些，以他的身高跟松田合围俯视坐在床边的安室透，微妙地形成了一种周密的压迫感，“我都不知道你还在做卧底的事呢……你这样跑来警察聚集的医院没问题吗？”
安室透收回了放在松田阵平身上的注意力，那种欠揍的气质也下意识收起来。他耸了耸肩，语气听起来轻松得很：“以我现在的地位，那边不会盯我盯得那么紧。”
“而且我的据点现在估计正被人搜查呢，这孩子怕我被牵连进去不让我在外面乱晃。”说着眼神又飘到了小林秩一的睡颜上，嘴角肆意勾起，提起小林秩一担心自己的事，好像还蛮骄傲的，“我这边没什么事的，不用太担心。”
“谁担心你啊，混蛋。”松田阵平小声地骂了两句，目睹了安室透那一副“我知道你口是心非”的样子，整个人都不好了，半天说不出话，可过了好一会儿，最后他还是憋出一句，“小心点，这种事情上，别太自信。”
这下轮到安室透和伊达航意外了。
松田阵平这句小心说得认真，安室透便也不和他嬉皮笑脸，郑重地点头应下。
他虽然时不时做一些看起来很出格的事，但心里其实一直有一根线。这辈子有那么多降谷零所珍视、牵挂的人在，哪里犯得着拿命去拼?
不知道为什么，这两只难得的“友好对话”让伊达航的心里升起一种近似于宽慰的感觉。
于是安室透又问起了萩原研二的情况。
说起正事，松田阵平一反平时的样子，看起来倒是终于不像个混道上的人了，但是也没那么像警察——大概是他那副墨镜的缘故。
伊达航和安室透都听得认真，但伊达航是什么具体情况也不了解，安室透却是不仅知道犯人是谁，甚至和那犯人是某种意义上的同僚。
松田阵平说起他那时候没留意附近的人，要不然应当能提供一点线索的时候，安室透便打断他说：留意了恐怕也没用。
“你知道什么吧。”松田阵平稍微一想，就想通了其中的关节，“特地来问我那天的事……那个人和你正在卧底的任务有关?”
“呵。”安室透冷笑起来，又想起雷克，按照太宰书之前说的，这次小林秩一会受伤也是因为手榴弹——世上哪来那么巧的事，他不信这次的事和雷克就一点关系也没有！想着，安室透的目光就变得冰凉冰凉的，好像冻上的刀刃，咬牙切齿地说，“说起来，我和他算是‘同伙’。”
“那家伙就是我所在的那个组织的成员，当时和我的地位差不多，算是比较有头有脸的了。几年前本来是被那个组织派去保护我的，后来落到了公安手里。”
派去保护公安的卧底的成员落在了公安的手里，这事儿听起来挺合理的。但是派一个有头有脸的组织成员去保护卧底——这事儿怎么听着不那么对劲呢？
“看样子混得不错啊，你小子。”伊达航由衷地赞叹了一句，就是表情有点复杂。
“所以他现在是越狱了在报复警察?”松田阵平迅速地抓住了重点，并且同样迅速地抓住了嘲讽的机会，“你们警察厅的公安都是这么办事的？”
这事说起来和安室透没什么关系，他一个卧底又管不着罪犯的关押。换了旁人来说这些话，安室透非得好好回敬几句不可，但说这话的是松田阵平，而他们共同的朋友萩原研二还在这家医院躺着。安室透叹了口气，随口便应下了。
“这件事是警视厅没有处理好。”
“我们会尽一切可能搜捕那人，尽快给出一个交代的。”
“什么啊！”松田阵平拽着安室透的领子把他拉起来，终于没忍住一拳揍到他脸上。终究还是顾及着医院，压低了些音量，带着气音吼道，“少给我乱揽责任！你以为自己代表整个警视厅吗？”
上辈子已经当上警视总监并且时常代表整个警察厅的安室透：“……”
“给我住手！”伊达航连忙上前把这两个家伙拉开，一人给了一个脑瓜崩，沉声道，“还记得自己在哪儿吗？”
“吵到病人休息的话，就给我滚出去！”
在班长的威严下，松田阵平和安室透纷纷安静下来。但安室透琢磨着自己这次又没和松田阵平这家伙互殴，为什么连自己也要挨这一下?班长的手劲儿……
但在伊达航的怒视之下，安室透选择了闭嘴。
其实对安室透不知道什么时候养成的这种乱往自己身上揽责任的行为，伊达航也是和松田阵平一样感到生气，所以才给了安室透这么一下子。但安室透闭了嘴，松田阵平可没有。他冷哼一声，音量是降了，语气却是没压住，直言说：“揍他的时候拳头可没出声。”
说完不经意往病床的方向一瞥，就见一双恍若无机质的冰冷红眸，正静静地看着他——竟然给他一种突如其来毛骨悚然的感觉。
该不会是因为他刚才揍了降谷那家伙吧？
他嘴角抽了抽，推了推背对着病床和他们说话的安室透。
“阿秩……”安室透回头一看，连忙上去握住小林秩一没有扎针的那只手，语气软和得松田阵平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他不问他什么时候醒的，也不问他任务怎么样。只是伸手轻轻理了理对方的刘海，慢慢把手心贴着他发凉的脸颊。
“还疼吗？”
“当时很疼。”小林秩一乖巧地半阖起眸子，毫不掩饰地蹭了蹭安室透的手心。
其实伤已经完全治好了，现在除了因为失血后躺久了有点无力，他一点事也没有了。但是他不说现在不疼了，非要说当时很疼。
安室透知道这个理，又好气又好笑，偏偏还是心疼——就为了那一句“当时很疼”。
“乖，我去给你倒点水。”安室透无奈地捏了捏他的脸，动作自然得那叫一个若无旁人。
小林秩一是习惯了被安室透哄着，没觉得有什么。伊达航几年前就见过安室透带着这个小孩——尽管这么多年过去小孩已经不是小孩了——单因为第一印象里的小林秩一还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就觉得眼前这一幕也没什么不对。
可松田阵平哪里见过安室透这家伙软声细语哄人?往日里让降谷零这家伙帮忙拿瓶水，他都得刺你一两句，然后才肯拿了水给你扔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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