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32两个推理家

不过他也不是没话说——作为高智商推理狂，即使不能完全理解小林秩一想表达的东西，却也能从他的说话习惯和思维方式里发觉到很多其他的。

小林秩一再天才，他的本职工作也不是侦探。分析出作案动机对于推理而言是重要的阻力，这也没什么错。他只是习惯了咬文嚼字，毕竟动机这东西的确不是拿来“证明”的，而动机对于后期的定罪也不起什么决定性的作用。

一个人的作案动机可以是情杀，复仇，报复或者嫉妒等等，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有。如果他的作案意图是杀人，那么杀人成功了，是杀人即遂；若是没成功，对方受伤了，是杀人未遂。如果他本来就不想杀人，而是单纯地出手伤人，但是下手太重了，人死了，就是故意伤害致人死亡。而人没死就是故意伤害罪了——在量刑上是不一样的。

工藤新一长期以来都在纠结杀人动机，是因为这是推理的重要辅助。他的目的是推理，是必须要理顺一个逻辑的，有了完整的逻辑，他才能做出最合理的推断。

但是小林秩一不是侦探，他不知道杀人动机对推理家的重要性，只知道法律上动机不能用来给人定罪，只有作案意图可以。所以小林会对新一说：作案动机不需要“证明”，证明它没有意义，它也证明不了什么。

倒不是说小林秩一的看法有多对，工藤新一的纠结有多错，只是他们站的位置不一样，思考方向也不一样。工藤新一的重点是找出犯人，小林秩一的重点是给犯人定罪。两个人一个管“抓”，一个管“关”，倒也算得上默契。

该说工藤新一不愧是智商高到了170以上的人，和小林秩一有来有往地掰扯了几句，已经对小林秩一这个人有所了解，甚至觉得这较真的劲儿有几分投缘。

毛利兰无语地看着工藤新一越来越兴奋，宫野志保在旁边越来越不耐烦，心里狠狠把工藤新一骂了一遍，歉意地向她笑笑，不停地跟工藤新一使眼色。

“这位先生，你是检察官，还是法官？”工藤新一正高兴呢，完全顾不上毛利兰在他身边的疯狂暗示，颇有些得意洋洋地扬起下巴来，“你每说一段话就会观察我的反应，会很安静地听我陈述观点，并且很准确抓出我语句中的关键词……而且在提出对我的话的质疑时会停顿，扫视所有在听的人，确认所有人都听得清楚，并且很会用文字技巧来引导别人——法官一般不会这种小习惯，所以你是检察官？”

绿川迟和宫野姐妹的脸上闪过诧异的神色，尤其是宫野志保，她几乎是警惕地看着这个国中生了。绿川迟却没表现出什么异样，他甚至放大了自己惊讶的那部分情绪，把谨慎和猜疑藏在淡淡的微笑里。

小林秩一也是有些意外的，但想到对方可怕的洞察力和自己长期跟检察官们打交道而染上的一堆毛病……嗯，这推测实在合理极了。他甚至开始想：如果可以的话，倒是可以招揽——至少要避免对方和FBI再直接搭上线——按照阿塞的话来说，以此人旺盛的好奇心，想要避免落入组织的网是几乎不可能的事。

既然如此，能合作自然是最好的。

要不然他可以给小孩儿一个“间谍罪”——鉴于他可能联合FBI欺骗安室透这件事。

但小林秩一以私人的角度来说，更希望和对方达成合作：说句不好听的，工藤新一这人有时候过分追求真相和正义，而且相当自负，在“正确”的事上非常认死理。偏偏小林秩一也是个认死理的，导致他对工藤新一有一种莫名的欣赏。

绿川迟也不知是没想那么多，还是想了更多，真情实意地夸赞起来。又状似无意地提示道:“在这里说了这么多，真是辛苦了——这么聪明的国中生我还真是头一次见呢。但是没关系吗？你的朋友还在等你去看录像吧？”

“打扰各位了实在非常抱歉！”毛利兰连忙清脆地答道。

工藤新一也一本正经地用手指敲了敲脸颊，好像想起来什么似的，尴尬地说：“啊，不过我认得的检察官还没有这么好的脾气的，而且都说检察官和律师真是这世上嘴皮子最厉害的人，我记得……”

“新一……”毛利兰笑眯眯地又掐了他一把，“看样子妈妈给你留下的心理阴影还真大啊？”

工藤新一一个激灵醒了过来，窘迫地咳了两声。

小林秩一了然地眯起眼睛，想起妃英理这个传说中胜诉率100%的律师来，颇有些不平衡：他最最崇拜的学长沈烈之前做律师的时候都做不到这么离谱的事。而且他自己是检察官，处理案子的时候遇上那些难搞的辩护律师……嘶，头疼。

他这么走了一下神，工藤新一的脑回路又不知道跳到哪里去了，他一本正经地摇摇头：“不过，这位先生是检查官的话，不用去协助警方吗？”在日本，检察官可是有指挥警官的权限的。

小林秩一平静地盯着他，严肃且认真地说：“我在休假。”

而且这里也不是横滨，他默默地想。

显然，休假时间是不应该谈工作的，在美国生活了整整五年的小林秩一深信这一点——他的休息时间是自由的，没有人可以让他在休假的时候工作，除了他自己。

“说的对，”绿川迟赞同地又给他倒了一杯热水，见小林秩一乖乖地捧着杯子暖手，笑得愈发真心起来，”你应该多和某人聊聊这件事，省得他一天到晚把自己的身体往死里折腾。“

至于这个某人，在雪地里给证物拍完照之后狠狠地打了一个喷嚏，一边郁闷着警方竟然还没反应过来这里有需要收集的证物——尽管那只是一个瓶子——一边在心里琢磨着是谁在说他坏话。

“您也是对推理感兴趣吗？”一个成熟的男声从背后传来，听起来很陌生。

但安室透直觉对方是在和他说话，心下一惊。他拉了拉围巾，遮好半张脸，笑盈盈地回过身，看见一个瘦高的戴帽子的小胡子。

“为什么这么想？”安室透佯作惊讶的样子，觉得对方有几分熟悉。

“哦，没什么，”那人摸了摸下巴，看着下山的方向——那里正是可以下缆车的地方之一，现在正有警方的人围在那里，“毕竟今天已经有两个小侦探来这里查看过了。”

两个小侦探——安室透的脑海里突然划过了什么，但一时没抓住。

然而作为一个优秀的卧底，若是被人观察着还一无所知的话就有些可怕了。几片雪花顺着风落进安室透之前拉围巾遮脸时露出的空隙里，融化在皮肤上，凉得他一阵清醒。

“是吗？”他半真半假的说，“那么现在有三个了，如果算上我这个多管闲事的私家侦探的话。”

没有接到委托却要来看线索，甚至已经通过之前得来的其他信息推理起真凶了——这还真是多管闲事，毕竟这次出来的名义是度假。

“是四个才对，”对方低低地笑出来，一双眼睛锐利如穿过暴风雪的鹰，“或者说三个半？毕竟我只是个写书的。”

写书？

半个侦探？

还有那张脸……

工藤优作！

无数记忆从压箱底的杂碎里“腾”地翻涌上来，就像撕碎的纸片一样乱七八糟。

我怎么能没认出他呢？安室透郁闷地想着——就是这个该死的美籍日裔，可恶的亲美派！跟赤井秀一那个该死的家伙联合起来骗自己！

他好像认得我——工藤优作推了推眼镜，不是很确定，也没有深想。一方面安室透的表情管理着实出神入化，另一方面，作为国际上赫赫有名的推理小说家，工藤优作这点自傲还是有的——一个私家侦探看过他的推理小说，这非常正常。而眼前这个人，他之前注意过：毕竟那么好的滑雪技术也不是多常见的。他可以断定这是一个对自己要求很高的人，这次带了朋友，对身边的人很上心。

现在还要加上喜欢推理和有好奇心这两条，尽管之前工藤优作完全没看出来——他甚至看不出来对方是否真的是一个私家侦探，这对于他这样的水平来说算是不平常了。

在这里的是工藤优作，安室透挑了挑遮在围巾后的嘴角，这位小说家听起来很放松，胜券在握的样子真是让人讨厌。很明显他已经知道整件事情的真相了，安室透从不怀疑他的推理能力，因为那和怀疑惠比寿没钱一样愚蠢——他对这个人的头脑印象深刻。

要承认一个人比自己聪明似乎是一件困难的事，但工藤优作有这个本事。当然更让安室透印象深刻的是这位小说家胆敢和FBI一块儿耍自己。两人后来也不是没有合作过，但首因效应摆在那里，安室透也就不怎么喜欢工藤优作，伴随着对这个人的很多事都漠不关心。至于后来……

安室透垂下眼：他这会儿不能去接触警方，工藤优作却没这个顾虑——警方到现在还没破案，毫无疑问的，是因为这个假惺惺的小说家想要借这个案子来考验他儿子。

想到这，安室透顿时兴致缺缺。面上却凭着“眼熟”的借口仔仔细细地观察起工藤优作，而后“恍然大悟”起来：

“您莫非是！”他略夸张地睁大眼睛，这让他本人看起来格外无辜，“工藤先生？”

是我是我，工藤优作笑咪咪地点头，突然背后一凉，只觉得自己的右眼皮毫无征兆地跳了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