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30所谓的天才

对一个喜欢且擅长滑雪的人而言，教人滑雪本身兴许就是一件乐事，而教喜欢的人滑雪更是一个甜蜜的过程。大概每个人都有那么点儿好为人师吧，安室透非常喜欢看小林秩一乖巧认真地听他讲入门技巧的模样，也很喜欢看他满脸抗拒地穿戴好滑雪器具，孤零零站在雪地里不敢动，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样子。

但安室透必然是不放心真的放着小林秩一自己滑的，他顺着缓和的雪坡往下滑了很短的一段，站稳，向小林秩一投去鼓励的眼神。

“滑一段试试吧，别怕。”他温柔地说，“有我在不会让你摔着的。”

然而安室透的鼓励小林秩一压根没有收到，他俩都戴着护目镜，雪地在阳光下又反光——总之，小林秩一是什么也没看见。

他抿了抿唇，心想自己可不是怕摔。他从小到大也是吃了不少苦的，在雪地里摔一跤总不会比从数万米的高空上背着降落伞跳下去更刺激。他只是不怎么爱接受新的事物，什么样的都不喜欢。

他的生命是由极其规则的条框组成的，任何新因素的出现都会让他的监护人或者各位监管人员在短时间内加强对他的监管，直到确认无害。因此，新事物给他的感受约等于某种不安。

但是安室透还在等他，而他之前名义上的监护人变成了安室透。

小林秩一深吸了一口气，活动了一下在针织手套下依然发僵的手指，握好滑雪杖，顺顺利利地滑了一段。

而安室透在他开始动的时候就专注起来，似乎比他自己滑的时候谨慎得多。小林秩一滑到他面前时也顺利地踩着滑雪板，脚跟往外推，就停了下来。

安室透显然小小地松了一口气，带着小林秩一如此循环往复，只是一点点拉长让小林秩一自己滑的距离，循序渐进，耐心得让宫野志保发指。

她气鼓鼓地坐在雪地里等着宫野明美来拉，同时很怀疑绿川迟是故意让她摔那么几下的——众所周知猫猫眼的男人不可能像他看起来那么无辜。

“可是我真的是无辜的。”绿川迟笑盈盈地把她拽起来，他点了点小林秩一的方向，解释说，“他的平衡力好，四肢相当协调……”言下之意是，换了安室透那样教宫野志保，她也还是会摔。

宫野志保自然不服气，她狠狠地剜了这只笑面猫一眼，重新摆好架势。绿川迟见状连忙滑到她前面，正好堵住仰面倒下去的宫野志保，免去了她一路滚到坡底的劫数。

宫野志保艰难地抬头看他，他抬头看天，心想还是给小姑娘留些面子，没有说要是把她扔到安室透手底下只会摔得更惨的话。

宫野志保是怎样花式摔跤的，安室透和小林秩一完全不知道。他俩全副注意都在他们自己的世界里了。

这边宫野志保羡慕着小林秩一，安室透却没那么高兴。小林秩一学的不可谓不快，却是让他这个老师没什么成就感。

怎么说呢，他倒是希望他的阿秩有那么一两次刹不住，就扑到他身上——他自信一定可以稳稳接住人的，然后就可以给小孩讲些技巧，获得小孩崇拜的眼神——当然只是想想，他不愿意小林秩一有任何摔伤的可能，小林秩一也不给他担心的机会。

“天赋吧。”小林秩一说这句话的语气就像在陈述一个微不足道的事实。他安静地看着安室透，等着安室透说些什么。

他说的是真的，因为安室透很快就发现小林秩一已经不需要他时刻挡在前面防止他摔下去了。他熟练滑雪就像熟悉了个新下载的手机软件那么容易。

有他在，你就不得不承认，天才的存在是真实的。

“可是这样我好没成就感的。”安室透苦笑着摇摇头。

说是这么说，他并不拦着小林秩一尝试新难度，却也不敢放得太开，总是保持着随时能拉住他的距离。裹着羽绒服摔在雪地里是疼不到哪儿去，但是他就是紧张小林秩一，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小林秩一闻言迷茫了好一会儿，他觉得自己的表现已经足够“规矩”。安室透这样小心地教他，对他来说也算一种新奇的体验：换做染井或者其他随便那个教过他的前辈，都绝对不会和他讲“循序渐进”。用前辈们的话来说：教他这样的人就像是一场灾难，因为他永远可以轻易地靠天赋就打击得你体无完肤，很难有教人的成就感。

“安室先生不高兴吗？”

“啊，为什么？”安室透看着突然稳稳当当地停下的小林秩一，脱口问了一句，又突然反应过来了，“你啊，尽情发挥就好了。虽然没体验到手把手教人的成就感，但是学生学得快当老师的也脸上有光啊！”他把护目镜推上去，冲小林秩一俏皮地眨了眨眼睛，得意洋洋很不要脸地说，“毕竟阿秩学得快那也说明我教得好不是吗？”

小林秩一眨眨眼睛，乖巧地表示自己明白了，心里对安室透的体贴非常感动。

于是一小时后，安室透万分后悔他说了那样的话——看着已经轻快灵活地在高难度雪坡上自由发挥的小林秩一，纵是有再厚的脸皮，他也夸不出来这是他自己“教的好”的功劳了。

“这就是所谓‘万恶’的天才。”宫野志保幸灾乐祸地在安室透旁边插刀子，得意的模样让人感觉她在雪地里摔的那些跤都不存在似的。

天才是不会酸天才的，只有凡人才会顶礼膜拜。宫野志保选择性地忘记了自己在滑雪这件事上遭遇的人生滑铁卢——事实上这不是第一次了，第一次是小林秩一在美国带她去打靶的时候，嗯，这件事可以不提。

于是宫野明美一边摸了妹妹戴着毛绒帽子的脑袋，又捂着嘴在旁边咯咯笑起来。

绿川迟淡定地滑过来，拍了拍一脸郁闷的安室透，顶着宫野志保充满怨念的瞪视，准备说两句宽慰的话。

宫野志保非常不屑，她猜他们永远不会知道她的老师是怎么在给她做家教的短短时间内把医学方面的东西学得像模像样的时候她的感受是什么，总之比这无聊透顶的滑雪被小林秩一学会带来的冲击大得多。

绿川迟想了想，只说他原以为能在14岁被哈佛要过去的天才是属于脑子好的。显然对小林秩一的滑雪天赋也很意外。

安室透有点心虚，因为他想起绿川迟还不知道小林秩一枪法也很神的事情，毕竟绿川迟在组织的定位是狙击手……他招呼着小林秩一，叫他快些和他们回去，因为不久前又开始下雪，现在室外的能见度已经有些低了。

他可不希望小林秩一受伤。

“砰！”

响亮的声音远远传了过来。

是什么，鞭炮？

响声过后顿时四下一静，所有人四处张望起来。而后又开始更嘈杂地讨论。

这听起来不像鞭炮。

安室透和绿川迟浑身紧绷地看向同一个方向——人们不能很好地在这样的环境中准确辨别声音的来源，他们却可以。只是他们确定那听起来不像枪声，人们却骚乱起来，尤其是缆车的方向。

安室透直觉事情有什么不对，小林秩一也很快滑到他们身边，直直地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迟，你带着他们回旅馆，我去看看情况。”

“好。”

绿川迟默契地应下，知道安室透没打算去理会缆车那里乱糟糟的一群人，只是想去找找响声的源头，故而不算很担心。

缆车那里显然是出事了，安室透必然不可能这时候在人群中去扎眼，他们一行人也最好尽快回旅店，避免卷进去。

宫野明美有些担心地皱了皱眉。但也没说什么，她双手紧紧抓着一言不发的宫野志保，只期望难得出来玩一趟，别出什么乱子。

却是小林秩一想到了什么，摸了摸口袋，有些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