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初见

和其他被领养的小孩儿不一样，我是记在边伯贤堂叔——边父堂弟的名下，但我从没见过这位长辈，音讯全无到叫我怀疑这人是不是已经死掉了。

甚至于外界根本不知道这事，他们很自然地认为我是边伯贤父亲的养女——实际上私生女，只是奇怪怎么一直翻不出我母亲的事，以及边伯贤对我匮乏的敌意。

这倒也正常，哪有真的大好人费心费力领养一个没甚作用的小孩，他甚至不用我去做宣传，宣扬企业家的仁善心肠。

而流言如同溪水一样蜿蜒曲折，最终汇聚出一个答案的湖泊。

在那片湖里，前者被解释为不入流的女人，一场风花雪月，背后定有真情，但人大概已经香消玉殒；后者归结于性别，毕竟是个女孩儿，横竖养在边家，也算是边家的千金小姐了，又看培养方式：根本不是正经继承人的手段，估计以为给嫁了人以后也就算了。

况且我不姓边，来的太晚，十岁正是自我意识萌发的高/潮期，人拐子都嫌恶这个年纪的小孩儿。

人家给我什么东西我都带着点儿自尊的意味：我不要；或者，我以后会还给他们的。

事实上把我转手卖三十遍，连任何一次宴会穿的裙子都买不起。

说起宴会，十几岁的少年，宴会大概都要办两次，一次为了长辈与自己，另一处才只为了自己——

为了自己玩乐，其实更应该叫做聚会。

笑话，那么多叔伯阿姨站那里，谁会在那里玩闹？宴会上众人笑意晏晏，推杯换盏，名利场里跌打。

当然也有不对付的哪家公子小姐，都是在爱与尊崇里长大的人，什么也不缺，连爱都不是稀罕物，惯不会忍让，争吵磕绊、针锋相对也不算少见。

能闹多大？闹多大也无所谓。结多大仇也没所谓。

今天谁同谁翻了脸，明天谁与谁和好，哪家的千金和少爷好事将近众人言笑晏晏举杯祝福，哪家父辈在官场或者商场上明争暗斗，儿女也做不得朋友，友谊、爱情琉璃一样四分五裂，都不用拿一两个月生活费来做威胁。

少年人那点所谓爱恨嗔痴，在成人世界是连言语倾轧都过不去的模糊。

所以我从不搅和进这些事里。

边叔叔同我讲，这种事不想去便不去，非要我出席的场合他再来通知我。

边伯贤却常劝我多同他们一起玩。

边伯贤“不想说话就不说话，爸爸在你身后，我也在你身后，谁敢欺负你？”

我只有在他面前才鲜活，撒娇、娇嗔，是一只猫翻出来肚皮，

安年“哥哥你惯会哄我！我去了不讲话，难道是要砸人家场子么？”

我其实不大愿意去，但被强求了，或者边伯贤特意打招呼说是必要的场合，也就去了。

身处其中，我也同人交谈。

同龄人很少有为难我的。

甚至有一场婚礼上莫名其妙接到捧花，那时大众对于婚姻普遍呈积极态度的，大概是谁的示好，可惜我对婚姻的态度是呈现五彩斑斓的黑色，连新郎新娘是谁都没记住。

对着摄像头大脑一片空白，还能提着裙子慢慢走上台，神色淡淡地，清浅的弧度挂在嘴角，编造出一些话来。最后祝福新人，遥遥地望一眼，拖尾的银白色婚纱和黑色西服叠在一起，手臂挽在一起，他们甜蜜地笑。

又挪回来，名字也不提，结语，轻微颔首，没有特意对谁，仍旧是掌声一片。

下台时有人扶我，递给我一块手帕，我才发现手心一片濡湿，不知刚才怎么拿的住话筒。

安年“谢谢你。”

我擦完手才抬头看他，陌生面孔。

他温润地笑，自我介绍，

伯远“我是伯远，新郎的朋友。”

这时候一点隐秘的记忆从深处发掘出来，我也冲他笑，

安年“安年，新娘的同学。”

这是我们的初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