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怀念

[本章推荐BGM：Don't Let Me Down]

伯远脾气其实不好。

安年算是被边伯贤“散养”着管大的，又不缺什么，非要说也无非是缺爱，但大概她自己也不觉得，脾气便很好。没什么值当生气的事。“温和”是她手到拈来的表演中，相当省事的一个。

只她不喜欢被约束，自己爱做什么是一回事，有人拿自己的喜好说事，要她继续做，那她就是喜欢也不多愿意做。

但喜欢的人却是有些特权，比如中学时期的吴世勋。

遇到伯远，两个人都披了一层温顺外皮，偶尔露出真诚又脆弱模样，说出来的却都是九分理智的瞎话。

瞎到除了彼此，哪个外人听了都要信以为真程度。

伯远的伪装来自于家族教导与在名利场上的多年累积，安年则是被动地学习与模仿。她的善与恶都很纯粹，纯粹的模仿，她自己是不太有这些东西的。

安年比伯远强的是，恰到好处的得寸进尺与逆来顺受的能力。或者说她有一种下意识抓住人对自己的好感，她自己或许也不知道，却能顺着这点并不明显的脉络攀附、向上。

她并无伯远的底气，她的瞻前顾后只要看好自己位置。

伯远的思维能力也是安年达不到的高度。

这样两个人能凑一起，纯属伯远硬撮合。

更何况，安年说喜欢边伯贤不过是恶劣的谎话，不用戳破都能清算明白，至多……至多安年自己糊涂一阵，她就明白过来那才不算喜欢。那样环境，她那样柔弱，依赖谁实在太正常。更何况又遇见吴世勋。

乔遇年对伯远倒是真有过感情的。伯远当然知道，但在安年面前拒不承认。

安年觉得这比谎言更恶劣。

事情闹到这地步，谁都不愿意低头，究其根本，谁都没有过错。

他们两个性格就这样，合不来的。谁都没错也能闹一番，就算都心知肚明，不论是哪一方服软道歉，还是都当做无事发生硬生生咽下去一口腐烂的汤汁，能当做长久之计吗？能忍受多久呢？

或许他们都不在意这点“久久长长”，都不信。可真要问说能忍受一辈子吗？谁也说不准，都要三箴其口。

在一起三天就死掉，怎么不算一辈子？

最后车子连地下车库都没开进，停在边家门口。

安年“下雨了。”

这是安年下车时，对伯远说的唯一一句话。

他将车窗摇下去些，凛冽冬风即刻钻进来，在狭小空间内四处闯荡。

伯远向远处望去，远处葱葱郁郁的树木遮住了视线，眼前的一小片天地没有半点雨滴落下。

他没有说话。

边伯贤在客厅等她。

安年想，他有时会很像十几岁的少年。

譬如现在。

安年想起她小时候，往往同边伯贤坐一辆车去学校。暴雨，堵车，长久的伫立。

她耐不住窒息一样的静默，问道，

安年“快迟到了吧？”

边伯贤“嗯。”

她便转头向窗外看，见不远处有一对男孩女孩顶着一件校服在雨幕中快步向前跑。很像偶像剧那种桥段。

安年转过头去，

安年“他们好傻哦。”

边伯贤便也看了一眼，

边伯贤“他们也是国中的。”

高一还是高二的时候边伯贤便出国念书了，一两周会给她打一通国际长途，有时也会视频电话。但往往是说几句话，两个人都沉默。

她念大学的时候边伯贤已经回国，开始接手边家产业，见得更少。往往是一两月才通一次电话，打电话便再给她打一笔钱。

真负责任——

并没有言外之意，只是感慨。

时间走的太快了。人在这样感慨的时候，并不代表着有多想回到过去。如同在夏天时爱冬天的冷酷，于冬日惦念夏天的热烈，嘴上说一说、心里想一想，也就结尾了。

能有什么办法？最好也别有办法，难道真要让暖春与晚秋凄凄艾艾地轮换着过一生？

安年走过去时像游荡的魂灵，脚都抬不动。

余光看那些摆设，大多是和从前一模一样。

她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要说什么，只好安分坐他身旁，不像从前一样。

从前——

这个词在今天出现，又出现好多次，倒真让人觉得有些不适。

好像那段时光，真的被藏在某个隐蔽角落里，永远无法忘却，无法追回，布满灰尘。

永远不为人所知。

永远被人怀念，不会承认的怀念，从未有过的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