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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3章 风起

绰月楼

吉涚城地处颉昌国和亓国之间,出了吉涚城八百里便可以看到曾经分开霁国东城义津与晏国南城列零,并贯穿整个霁国的界河——御河,不过霁国被亓和颉昌联手灭国后,这条河就成了亓国和颉昌国的界河,毕竟如此分配从地域上看御河相当于平分了霁国的土地,于是表面上以河为界瓜分最为公平。但是事实上霁国东南方向上连着的五座城池常年干旱,疫病不断,人口凋零,而根据御河瓜分这一片则恰好属于颉昌国。与之相对的,富庶之地则落到亓国的囊中。

划分之时,颉昌国当朝国君纳兰明熙还不过是储君,还未继承大统,虽心有不满也只能在心里藏着。老国君即使在驾崩之前已经多次明里暗里地警告他,暂时不要动那份不该有的心思,月桓承能架空月亓国国君并不知不觉中将晏国吞并,不顾权臣阻止将国名一朝改为亓国,便可窥其变化莫测。对此纳兰明熙嗤之以鼻,在他看来不过是一个靠风流技法蒙蔽了月亓上任女皇的小人,泥下皮骨,腌臜不堪,终究难登大雅之堂。而他,只是缺一个机会……

“皇上,宋都尉在门外求见。”

纳兰明熙抬头看了一眼进来的小太监,示意一旁的王喜停下研磨。随后王喜行过一礼后带着小太监离开了。

门口。

“宋都尉,请,咱家在外面候着。”

“有劳王公公了。”

宋都尉前脚进去,王喜就把一旁候着的小太监们全退到半丈外的朱红门外,自己一个人则回身关上殿门守着。

“微臣宋旭见过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宋旭行完跪拜礼也没有听到那位的声音,也不敢擅自起身,要知道那位的脾气最是难以捉摸。

纳兰明熙满意地欣赏着自己书法大作,满意地落下印章,才终于对着跪着未起的宋旭说了一句:“平身。”

“谢皇上。”

“宋爱卿此次前来可是有什么收获?”

宋旭听的心里一咯噔,但也只能硬着头皮回道:“回皇上,微臣……微臣依旧只是捕捉到一些民间传说,寻到的那些所谓会起死回生之术的道士也不过都只是些草包……”

宋旭的话还没说完,就已经汗如雨下,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那位,发现神色早已铁青,当即跪下,声音颤抖地说着接下来的话:“但……但也是有所收获的……”

“哦?”纳兰明熙坐在椅子上神色不辨。

“微臣听说吉涚城……城内前相爷钟隰由的嫡子钟矞国之子由痴傻之相一夜之间不止心智健全,且花了不过一月时间就考中当地秀才,被传为当地文曲星下界受难历劫来了。”宋旭见那位的神色多了份探究之意,方方缓下一口气,继续说道,“而这奇迹全出自以为被称作清绥仙人的手笔。”

“仙人?胆子倒不小,敢自称仙人。”

“啊,这……都是坊间给的称号,不过微臣已经派人去请这位仙人,不,道长,算起来还有十日左右时间也就到吉涚城了。”

宋旭说完不知过了多久,这期间他仿佛听见窗边的夹竹桃落了一片叶子,突然他听到那位不辨喜怒地说:“有劳爱卿了,不过朕希望可莫要再寻来一个草包。”

宋旭听了连连磕头发着誓:“微臣此次定不辱命,必将活死人之法献给皇上!”

“那便去做吧。”

“是!”

宋旭忍下两股战战,退出内殿,才回身擦了下头上的细汗。

“王公公。”

“宋都尉慢走,咱家就不远送了。”

“不劳公公。”

王喜看着宋旭离开了朱红门才朝远处打了一个手势,就见到那几个小太监小跑着回来了。几个小太监青蓝色的衣服上因为融了些落雪,浸了几块深斑,肩上也留着薄薄一层细雪。

“公公。”

王喜伸手拂去最前面人肩上的薄白,眼神越过瑟瑟缩缩的几人看着远处的朱红,眼底深沉。半晌,吐出一口浊气,细着声说:

“都仔细着点。”

“是。”

最后又扫视了一圈,低着头进了殿。

入冬了,闫都,要变天了。

吉涚城内,刘称之刘县令的府邸

“大人,钟老爷来了。”

刘称之正满头大汗地在厢房门前打转,听到这一声,眉头又紧了几分,深叹口气。

这位钟老爷,乃是前丞相钟隰(Xì)由的嫡长子,钟矞国。当初在钟老告病还乡后,钟矞(yù)国同样以侍养父亲为由辞官。在刘称之看来,钟矞国虽然暂时是无官一身轻,可是在钟老死后,已经两年过去了,近几个月来这吉涚城里都已经不知道传来多少朝廷要重新重用的传言。毕竟钟矞国的二弟钟矞韦因为钟老的坚持并没有一同返乡,现官至正二品。

不过,这都还是小事,毕竟在这个天高皇帝远的地界里,而刘称之最担心的则是钟老爷手里攥着的他的命根子。而钟玮胥偏偏是钟矞国失散多年的长子,更是自次子钟彣(Wén)胥死后的独子,如今却在他眼皮子下出了事,自然是抓心挠肝坐立不安,甚至完全顾不上自己差点因为这钟少爷一命呜呼的事。

“唉,如何是好?如何是好?”眼下,刘称之虽心如铁烙,却不得不使自己镇定下来,想着莫要慌了阵脚。他打理下刚刚没来的及脱下的官服,三分忧虑七分着急赶出去会一会这位钟老爷。

院子里,满天飞雪也遮不住那一串串杂乱的脚印。他刚走出没两步,迎面撞上本应在客堂内等他的钟老爷和若干人等。连忙走向前,拱手道了声“钟老爷”。

“刘大人,听你府内下人说犬子在此,在下便携贱内前来,实在是叨扰,只是不知他现在何处?”钟矞国进来后也不等通报直接登堂入室,口上还很客气,但神情尽是不耐烦。他身后紧跟着一位掩面而泣的妇人,身着华丽,头戴金饰,奢侈高贵人却是消瘦的紧,满面愁思忧虑,眼底蓄满了泪水,想来应该就是他夫人,王芹瑛。

“何来叨扰一说,钟老爷客气了,不过是爱子心切。”

虽说是这两人贸然闯进,甚至带了一群凶神恶煞的家仆,刘称之却没有表示任何不满,反倒将身子压的略低,不敢直视钟矞国。这幅样子着实让周围的下人暗自吃惊,这般看来,明日这吉涚城的闲资又多了一份。

“公子现在厢房内休息,不过……”

钟矞国见他支支吾吾,那掺了白的眉目微皱,眼底多了些冷意。和这漫天飞雪倒是有些相称。

“不过什么?”

刘称之打了个哆嗦,承下钟矞国的眼神,心下一狠,哆哆嗦嗦地说:“不过神情有些不太……不太清醒。”

即使刘府内的下人无一不心中讶异——毕竟自家老爷“刘抓财”如此之态确是罕见。饶是如此,众人却也只是将头低的更深,恨不得埋到土里。只有站在刘称之一侧身着棕色衣衫的刘二,满目嘲讽。

“我的儿啊他在哪?在哪啊!快些带路!”钟夫人听完哭嚷着让刘称之带路。钟矞国则自始至终只是冷眼旁观,不知在思索什么。

几人快步赶过去,还未走近厢房小院的院门,就听见从里面传来的混乱。

“夕倾。”

钟玮胥自半个时辰前醒来后,口中就一直念着这两个字,事实上,在他昏迷期间也不曾间断。从重新有意识后他便挣扎着要摆脱这一帮下人的束缚,这四五个虽说是膀大腰圆的护卫,但是都不敢真的用上力气。钟玮胥左右挣扎着,眼看要撞到床沿,众人连忙松手,最近的用身子在他后面挡了一下,刚刚才包扎好的头才没有再次见红。他感觉四方束缚一松连忙从床上下来,随手抄起屋内摆放的梨花木小凳,不停挥舞着,想挥退眼前这些叽叽喳喳的人,一群人以这种阵仗从屋里一直僵持到屋外。

“钟少爷,您……您放下木凳,放下……啊!!

一丫鬟看着飞过来的小木凳下意识尖叫,甚至忘了躲闪。只见那小凳从钟玮胥发了汗的手脱出来后,直直的向那丫鬟飞去却没有一个人去拉一把,她身旁的人见状早就跑开,留她一人。那丫鬟甚至都没感觉到多疼,整个人就失去了意识,她的鼻子和嘴止不住的流血最后面部扭曲地倒在地上,还有一颗碎牙掺了血沫掉在身旁,染红了小片的白。

这场雪,在短短两个时辰里已经为三次鲜血淋漓的现场做了背景。

刘称之进来时正好看见这一幕,刚想叫人上去制住钟玮胥,但是却又猛地想起就跟在身后的钟老爷和钟夫人,又将抬至半空的手收了回去。身体微侧,眼珠子快速转向钟矞国又快速转了回来,终究是什么也没做。钟矞国虽在刘称之身后迈进来,但也清清楚楚地看见了自己的儿子做了什么。他双目一瞪,大喊人进来,让他们制住钟玮胥。

等到五六个人堪堪压制住钟玮胥跪在地上之后,钟夫人才跑上去抱住自己儿子开始嚎啕大哭,一面“儿啊儿啊”的叫,一面躲着众人的目光从自己怀中拿出一个小瓷瓶,在他鼻前晃了晃。

不停挣扎的钟玮胥只觉身子一软,眼前先是一亮,好似迷茫的看了一圈四周,然后向钟老爷的方向神情尽是疑惑地说道:“爹?这是怎……”话还没说完,突然感觉胸口一疼,随后眼前一黑,便又昏了过去。

昏迷之际,又像之前一样,口中断断续续地念着——夕倾。

这时,吉涚城内的日晷已经指向申时二刻,可是往常人进人出的绰月楼却依旧是大门紧闭。而门内,也是一片死寂。那六人自下了马车之后,就没有半点声响,坐的坐,站的站,一动不动,且脸色苍白,若非红肿的眼眶和喘出来的气,楼上的一众倚栏观望的姑娘还以为这是群泥人。其中一个样貌较小的先张了嘴,但动了后又不知道要怎么说,于是半天没有发出声音。最后,看了眼自己姑娘不同于其他人的大开的房门,终是走到春儿妈身旁,轻言细语的说:

“春儿妈,我先上去了,我家姑娘还在那等着我呢。”

春儿妈听了后点了点头,挥手示意她上去。而她一上去,就被几人缠住询问情况,不过她都是摇了摇头,最后含着泪回了婉荻房里。

绰月楼是颉昌第七任国君,也就是现任皇帝的太祖爷亲自提笔写的招牌,也因此闻名遐迩。也正因如此,一间花楼得以百年传承。

当下的花间阁中,亦是个个国色天香,且现任老鸨春儿妈自己也是别有一番风味。而这里还有当下的四位活招牌——有着温婉淑雅才女子之称的梦娘,被叫做魅惑倾城狐美人的梧笙,以及柔弱扶风娇娘子婉荻,最后就是那位玲珑机智俏佳人。虽然,有一位已经香消玉殒。这四人样貌绝顶且各有各的才艺,文思敏捷,出口成章的本领不输男子。

小曼打开门,就看见屋内婉荻和夕倾曾经的贴身丫鬟柔儿正在整理夕倾留下来的物件。她们已经收拾了两个时辰了,柔儿满脸的泪痕还没干,又有新的珠子掉下来,婉荻则是尽力忍住,红着眼眶,她的眼睛和身体可不允许她掉这泪珠子。

小曼看了看,用毛巾浸了放在小碳炉上的水盆里,拧了拧递与柔儿。

“不了,擦不净的。”

无言。

这时楼下传来了一如往日的欢言笑语。几人相视一眼,眸底尽是无底的忧伤。

“诶,我说你们今天怎么开门这么晚啊,爷在门口等了可是整整半个时辰,这青丝都快染成白发了。”一个男子右手托着一个娼女的腰,并且不停的向下移,在臀部停了一下,然后捏了一把。

“哎哟,爷轻点,这不把你请进来了吗?”女子轻扭着自己的细腰,用绵掌拍了这男子的胸脯一下,但手反倒被抓住,啄了一口。“好好,我现在轻点,一会可就不轻了啊!哈哈哈!”两人搂抱着上了楼。

……到处都是相似而又不同的戏码,上楼的,进房间;听曲儿的,进雅间;开小荤的,楼下席间。各人有各人的乐趣,喧喧嚷嚷,乐此不疲。

夕倾混在众人中,盯着“绰月楼”三个字,怔怔的发着呆。貌似之前是在这里生活的,可是,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种风月之地?她又看向两侧的姑娘,没有印象。脑中剩下的只有些支离破碎的残影。抓不住,想不起,只有些名字,却连脸都对应不上。

“你们听说了吗?我听说那钟公子疯傻了。”嘈杂的人群中,也不知道为什么夕倾就捕捉到了这句话。

“疯傻?”呢喃。

不知为何疯傻二字仿佛一把刀子,割着她心脏的位置,这种疼让她很陌生又很熟悉。她没有再深想,转身就离开了,本就不是属于她的经历,何必贪恋。

她此时还不知道,这一切都只不过开场。

城外,距离吉涚城八百里左右有两匹马正停在御河旁饮水,身旁二人一青一白,一坐一立。

“吉涚城内是不是下雪了?”

“是,十分罕见地下了一场。”

青衣男子轻笑。

“雪停了,这风倒是扬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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