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二班

　　成清鄅摸索着书包，拿出纸巾把手一点点擦干净，心里那是一个万般嫌弃。和成嫣说着话的老师突然弯了弯腰：“张校长。”

　　成清鄅抬头看去，只见一个穿着便衣，大腹便便，戴着副方框眼镜看起来极像反派NPC的大叔正在笑着和成嫣打招呼。

　　“啊，小成啊，”张校长笑盈盈地看着成清鄅，“嘞斗是你妹儿哈？长得好乖！清鄅啊，习惯嘞里不？”

　　成清鄅被这一口方言弄得措不及防，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

　　“是啊，张叔”成嫣笑着一把拉过成清鄅，“成清鄅，这是张叔，这个学校的校长。”

　　校……校长？？？

　　成清鄅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个男人。这么随便这么不得体的中年大叔也能当校长！？

　　“害，清鄅害羞了啊，”张校长笑着摸了摸成清鄅的头，“小成，清鄅的入学资料之类的都在综合楼，一起去看看吧。”

　　“行，”成嫣点点头，和张校长往闵镇中学唯有的第二栋并且看起来比较现代化的综合楼走去。“清鄅啊，我跟你爸爸从小就是兄弟伙，有撒子不晓得的来找叔叔哈，叔叔帮到你……”

　　成清鄅一言不发，低头盯着地面，看着一群密密麻麻的蚂蚁分着一只蚂蚱。

　　这里的景色分外萧条，临近九点天还没明亮，整个学校都被雾气笼罩，到处都是灰蒙蒙的，学校环境差就算了，设施也不齐全，在学生仪容仪表中，他甚至连校服都没有。成清鄅不是不接受转学，虽然她对环境的适应能力算强，但是也没人告诉她是这样的破学校，这分明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现实落差太大，成清鄅实在难以接受。

　　这里满满地充斥着她所陌生的贫穷与落后，这里满满都是她以前所从未接触过的世界。

　　她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

　　“小成啊，大学那边怎么还没去啊？”张校长和颜悦色接过资料，看了一眼，“哟，清鄅，你以前在沿海读外小啊？成绩不错跟你姐姐一样。”

　　成清鄅抬头看了张校长一眼，看见了校长手中的红手册。

　　……那是她的以前风纪手册，那个册子，记着她以前的成绩，还有老师们对她的评语。

　　成清鄅突然很反感，不想让别人看见，她下意识想将册子抢回来，却听见成嫣笑道：“还算行吧她，这册子就先放张叔那儿了，成清鄅的成绩也好有个地方登记——你闷不做声盯着我干什么？”

　　成清鄅狠狠瞪了成嫣一眼，成嫣假装没看见，转头问道：“张叔，三班还收人不？”

　　“……”

　　他们说了什么成清鄅是听不清了。她不再说话，看着窗台外的死树，感觉心里某处塌了，是那种沉闷闷的落空感。

　　——

　　“喏，这，三班，”成嫣把她又带回教学楼，“快进去，我还要回去写论文，那儿你的位置，看见了不？你……”她突然说不出话了，看着成清鄅进了教室，又搬着桌子出来。

　　她甚至是很有礼貌地打了声报告，然后再从后门进了三班，在一片起哄的声音中，搬出桌椅，转头钻进二班，在二班一片起哄声中，将桌子放在了靠后门的空处。

　　同样在最后一排单独坐的女生被桌椅声惊了一下，回头就看见成清鄅把桌子往自己身后放好，又走出去。

　　女孩犹豫几秒，看着后桌，想了想，便把后桌拖到自己旁边了。

　　太好了，白捡一同桌。

　　——

　　“你不喜欢三班？”成嫣有些意外，“我以为你会更喜欢热闹点的……”

　　“热闹的凑一堆儿玩手机？”成清鄅接过书包，“我讨厌三班。”

　　她一点也不想待在三班。就在她们刚刚在校长办公室的时候，她无意看了眼摆在桌子上六三班的花名册，这上面有两个女生的名字和她曾经在外小的同学名字一样。

　　即便知道不可能是同一个人，但她还是会下意识逃避。

　　因为太残忍了。

　　——

成清鄅背着书包进教室，看见自己桌子被移了，愣了一下。然后看了看自己的——同桌。

　　这个同桌，就是先前盯着自己的女孩子。

　　女孩子正埋着头捣鼓作业。她张了张口，终究没说什么。她拿出湿纸巾，认真地擦着桌子。脖子上的围巾很长，时不时会抚过桌面，她只好时不时弄着围巾，防止它被弄脏。

　　同桌的前桌女孩转头瞟了她一眼，嗤笑道：“嘿，转学生，你怎么那么娇气啊？还戴围巾？有那么冷吗？”

　　“我……”成清鄅茫然地环视了教室一圈，教室四处敞着冷风，还有两扇窗子玻璃还是碎的——但教室除了她，找不出第二个人戴着围巾。

　　“不是，我只是冷……”她下意识想把围巾取下来，她的同桌却突然抬头，不满道：“周敏，你有病啊？她戴围巾管你什么事？你作业补完了？”

　　“我……”周敏无语，丝毫不管成清鄅怎么想，翻了个白眼就转过了身。成清鄅抿了抿唇，突然心中一片委屈。纵使很冷，她还是取下了围巾，小心翼翼折好，放进书包。她一点也不像成为异类而与众人格格不入。

　　“诶，你别听她的，周敏就这样。”她的同桌见成清鄅一脸委屈，应该是想逗她开心，她晃着椅子，冲她笑，“你以前沿海的，自然不习惯极寒天气。对了，你桌子我搬的，你都来了，我总不能没有同桌吧？”

　　成清鄅看着她，她又继续道：“以前我在那边也待过半年，我知道那儿有多好，所以突然转学你应该很难受·。不习惯这儿很正常，闵镇就这个鬼样，也没办法。”然后她想了想，又笑道，“不过这边还是有好学校的！初中就可以离开这里啦！”

　　成清鄅想说什么，就看见他们班主任走了进来。他们班主任看见她，愣了一下，然后笑道：“我们班来了位新同学，新同学来自我介绍一下。”

　　成清鄅应了一声，然后上前，在乱七八糟的讲台上找到了根粉笔头，在满是涂鸦的黑板上找到个干净地儿，写下了“成清鄅”三个字。

　　她的粉笔字很好看。但还是没几个人理她。

　　她很有礼貌鞠了一躬：“我叫成清鄅，还请大家……能多多关照。”

　　可能是因为台下没人回应有些太尴尬，班主任忙笑着补道：“成清鄅同学以前可是沿海地区的学生，她在各方面的见识都比我们广，成绩也是数一数二的强，我们班长都考不过她哦……成清鄅，以后不懂的要多问同学和老师啊。”

　　不知为何，她感觉老师补了这一句后，的确是有人回应了，但那回应是不屑的，甚至是无语的。她从讲台下来回位置的时候，她还清晰地听见了几个女生的冷哼，甚至还听见了句“装什么装，死白莲”。

　　她不知道自己来这里有什么意义，但她很讨厌这个地方，她讨厌这里的所有——

　　“你那个‘鄅’好复杂啊，”在她陷入胡思乱想的时候，一道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她怔了怔，偏头一看，看见她的同桌支着脑袋看着黑板，“我以前都没见到过，是生僻字吗——对了，我叫杜筱洛，剩下的这一学期我们就是同桌啦。”

　　窗外的天空不知何时褪去了灰沉，开始有一丝澄净。懒散的阳光从破碎的窗户撒泻到她们的书桌上，勾勒出温暖的光影。成清鄅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轻轻地“啊”了一声。

　　可能是觉得成清鄅不知道她的名字怎么写吧。杜筱洛随便拿起一张纸，认真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成清鄅一言不发，这才认真地打量起这个人。

　 这人头上扎着土极了的双马尾，穿着件银色棉袄，整个人看上去傻乎乎的。但出众的是，她的头发是少见的金黄色，阳光温柔地晕开在她身上，竟格外好看，甚至有些微微发光。

　　她这么想着，杜筱洛拿起纸，用笔点了点她的名字，在她眼前晃了晃：“嘿，问你话呐！记住我了吗？”

　　成清鄅用手挡了一下那张纸，露出了这几天第一个微笑：“嗯。”

　　我记住了。

　　在这个满是灰尘，充斥着她所从未见过的破旧与不堪的地方。她以为她跌入泥潭。会深陷沉溺，却不想上天眷顾，在这一片混浊中，意外找出了愿意为之奉献一生的珍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