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夜遁 1

日头偏到屋头时分，龙隐桥下热闹了，篷船敞船排去一长溜，搬衣箱的搬衣箱，提食盒的提食盒，几家佣人帮工先将两条敞船坐了。跟着便是几家内眷下了码头，老太太少奶奶少爷小姐一拨子，分着坐去大篷船舱里。

“啊，都赶南下凹看戏去啊？”人来客往见到了，纷纷啧啧称羡：“到底是大户人家，出去看个戏都如此排场。”

又听“得得”蹄声，药店伙计杏春出了后街，牵着两匹黄马而来，那大少爷阿昔本已是随娘坐了船的，随即又蹦上岸来，口中直是喊：“爹爹爹爹，我也要骑马去。”

霍药师神色凝重，略一思付即道：“也好，倒也安心。”“爹爹，我要与杏春哥哥同乘一匹。”阿昔再要开条件，早被老子一把托举上了马身，药师忽的踩蹬上马。

“巧巧她娘，我们先去了。”药师朝码头下一声招呼，篷里便探出几双手来挥舞回应。

“爹爹再会，哥哥再会。”药师娘子怀着个奶胖丫头，目不转睛看着两匹马出南街，投去无了影踪。龙隐镇南去六七里，绵延一脉即是龙隐山，相传周太王古公父有两子，长子泰伯次子仲雍，为让王位于三子季历，转而传位给季历之子姬昌，即闻名后世之周文王，曾经避居于此。古称“泰伯让王”，史书留名之传世佳话，泰伯仲雍本为龙脉一枝，其隐迹所在即是龙隐，龙隐山因此得名。

龙隐山头东尾西，一头扎去大湖之中，恰似饮水之卧龙，那龙头所在即是南山，山阳一处龙隐寺，山阴一处水月庵，水月庵下即是南山凹，龙隐河直接分流至此。

天下寺院庙宇，无非求佛问道，心享天界虚无，身食人间烟火，那日常开销香火用度，全凭俗界去托钵受施得来。求得神佛保平安，龙隐镇头几家商户总是大香客，逢年过节上山来烧个香还个愿，两季收成米粮供给，只为结下善缘积以后福。

逢年过节寺庙又必得酬神娱鬼，便得请了戏班子来搭台做戏，春有春台戏，年有年关戏，四村八巷赶路赶船去，看出戏松一松，求的是人神鬼同乐也。今朝正逢鬼节，在世为人下世为鬼，也必得演台戏来吊上一吊，镇上人但凡有闲暇的，夜来多会赶去一观。而药店霍家抬箱备盒的，只为看戏过后不必连夜赶着回镇，而是去那水月庵内留宿一晚，明朝过来不急不缓，再一路赏着风景开船回家不迟。

“前门锁了，后门锁了，看家的火烛小心了。”南货店鲁家也是人杂口多，码头下塞塞两条船，东家鲁老大立于后船船头吆喝声，四五条船同时解缆开动。

“做天难做四月天，做人难做中年人，四月做天难为天，中年做人难为人。”

饭店汪胖子立于前船领头，亲自打篙撑船，一篙下水引吭而歌，声调竟是十分哀凉。前传引领后船尾随，接踵穿桥去了，码头上顿时消静，几家店铺也是关张歇业 ，龙隐街头异乎寻常冷清，只有杆上一面旗幡依旧随风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