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感恩节，最应感恩的人

感恩节的早上，一如往日的繁忙。

文竹和鲟潼正在吃早餐。昨晚，文竹如愿的送锦瑟回学院，兴奋劲到早上还没散去。明明只是平淡无味的白粥，却像吃蜜一样开心。

“真的那么开心吗？从昨晚一直笑到现在。”

文竹腼腆地喝粥。

“撒旦，你了解她吗？”

“了解？”文竹，咬着嘴里的汤匙，顿了顿。

“最基本的，她的身世？她的家？”

“她的家？”锦瑟从来都没有向文竹提及她的身世。对于家，她像是在刻意隐瞒，每次都会用眼泪来逃避。看起来，她并不喜欢她的家。“我想她可能是名门之后吧。”

“名门之后？”鲟潼停下手中的动作。

“嗯，我猜可能是吧。”因为Y大是私立学校，光是一年的学费就要5万多块美金。如果没钱，怎么可能漂洋过海到这来上世界级大学。所以她应该是名门之后，或者是财阀继承人。“但她可能是私生女。”如果是正室所出，怎么可能在M国无依无靠，丢了行李，四处漂泊。文竹回想起第一天见到锦瑟时，她坐在地铁站里哭泣的可怜模样。她尝试过坚强，但毕竟还是个孩子，第一次经历风雨，总是会因为伤口而忍不住落泪。

“私生女？”鲟潼有些惊奇。

“我想应该是吧，她姓陈，妹妹却是姓林。她并不喜欢她的家，可能是因为她是私生女的缘故，在家没有地位，像佣人一样被虐待，被嘲讽，被鄙视。所以她才会像牛那般倔强，自尊心强，独立自主性高，还很自卑。可能是被能力出众的同父异母的妹妹压着。因为和单亲妈妈的生活艰难，所以很早熟，才这般乖巧懂事，讨人喜欢。”文竹怜悯地说：“这个笨蛋，为什么什么都不说，一个人默默承受着，假装坚强。总这般让人心疼，叫人想保护她。”

丁鲟潼心里窃喜：妹妹！私生女！财阀继承者！这游戏越来越好玩了。

“猪头，你吃个饭怎么这么磨蹭。我们的事还要不要办啦？”亨昂神奇地从文竹身旁冒出来。

“好了，好了。我马上来。鲟潼你慢慢吃，我们先走了。”

“小鱼儿，再见。感恩节，会想你一整天的。”亨昂向鲟潼抛了个媚眼。

“走啦。”文竹拽走了亨昂。

离开了学院，亨昂问道：“文竹，你刚才和鲟潼说的那些有经过官方验证吗？”

“没有。那是我推理出来的。”

“没凭没据的，你瞎推个屁。”

“我怎么没凭据啊？电视里播的亚洲偶像剧不都这样？你不是说，是故事来源于生活，就算是瞎编，也总有一半是真的，不是吗？”

“你说你有哪一半是真的？”

“妹妹的事是真的，她真的有个妹妹，姓林，天蝎座的。”

“你真是够了，你当天上掉下个林妹妹呢？猪头。被你的智商伤到脸，不想和你说话了。”亨昂一手插口袋，一手捂脸，装作不认识文竹似的走开。

“我说的是真的，你等等我。”

……

今天是一年一度的感恩节，不仅是N城，纽黑文市也很热闹。学校公假，学生们上街看游行，回家吃火鸡和土豆泥了。所以整个校园变得格外的安静。

青青的草坡，孤独的古榕，粗壮的树根攀倚着大地，参差不齐的须条在风中摇曳。茂盛的树阴下，趴着个睡美人----锦瑟。也许是因为冷，锦瑟蜷缩成一团，像只安睡在树怀的小刺猬。风温柔地吹，像妈妈一样，温柔地梳着锦瑟柔顺的长发；轻轻地吹，吹走了锦瑟地画笔，吹开了锦瑟的画本，吹飞了匣子里的画。

青青的草坡，明媚的阳光，奔跑在秋风中的文竹。飘飞的书页，不曾多远，不管多高，都要追回来，一页都不可以少掉。调皮的风，牵引着纸张，逗着文竹，你跳得高，我要飘得更高，你追得远，我要飞得更远。文竹累了，坐在地上休息；风也吹累了，停下来歇歇，风一个不留神，文竹抓住了最后一页纸，笑着整理好画本，回到睡锦瑟身边。虽然输了，但风并没有赌气，依旧为文竹送来清爽，依旧轻柔的梳着锦瑟的秀发，亲吻她粉嫩的脸颊。

文竹看着熟睡的锦瑟，欣慰一笑，研究起锦瑟的画作。看得出来，锦瑟画得很仔细，很认真。十几张画画的都是同一座建筑物，只是笔触一张比一张成熟，一张比一张细腻，流畅。但所有的画都有一个缺点。明暗关系打得不准确，因此即使细节刻画得再微小，也感觉不到生动。文竹用笔修改了她的画作，将明暗关系处理得更恰当，将建筑刻画得更完美。

当文竹处理好这一切时，锦瑟还没醒。望着锦瑟熟睡的模样，圆圆的小脸蛋，白里透红；嫩滑的肌肤，吹弹可破；粉嘟嘟的唇，让人禁不住想亲一口。越看越觉得诱人，越看越控制不住，好想轻轻抚摸她的脸蛋，她的唇瓣，越想越按捺不住。

就在即将触碰的那一瞬间，锦瑟睁开了惺忪的睡眼。迷糊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她们把我卖了吗?”

“没有。她们很爱你，拜托亨昂让我好好照顾你。”文竹悬在半空的手不知所措。

“每次都被你找到，我快要无处可逃了。”

“那就不要逃了，乖乖待在我身边，让我好好照顾你一辈子。”文竹用疼惜的眼神看着锦瑟，想用手将飞散的发捋到耳后。

“才不要。”锦瑟抢快了一步，将头发束起来，随便的扎了个马尾：“欧巴有自己的人生，不可以因为我而变轨。”

“你啊，丫头。”文竹伸手拉掉锦瑟的发圈，说：“与其随随便便扎个马尾，还不如把头发散开来得漂亮。那样最自然了。”

“那这样呢？更自然？更漂亮？”锦瑟晃了晃脑袋，披头散发，像个疯婆子。

“你啊，总是喜欢玩。”文竹无奈地笑了。

锦瑟迎合道：“但我只喜欢跟你玩。”

莫名的，文竹心里有些暖暖的，很开心，还有点傲娇。

“你动了我的画？”

“嗯，风把它们吹走了。昨晚又熬夜做画了？”

“要不然呢？总不能一个学期C到底吧。我伤心，导师会更伤心的。”

文竹抢过锦瑟手里的画本。从里面找出一张画。“是期末的作品考核吗?选这张吧，最美了。剩下的，送给我吧。”

“你要这些做什么?”

“卖钱啊，等哪天，你的作品变成现实了。这些手稿就会变得值钱了，这样，我就可以捞一笔，算是你送给我的安老费。”

“这只是小孩子的涂鸦，怎么可能登得了大雅之堂？”

“不管了，反正是我的。”

看着文竹欢喜的样，锦瑟有些无语。

“感恩节没跟女友去约会吗?”

“当然没有。感恩节应该和爸妈一起过。因为爸妈是世界上最应感恩的人。”

“对啊，爸妈。”锦瑟皮笑，肉不笑，目光别向了远天的云。文竹说得没错，爸妈才是这世上最应感恩的人。在s市有一句地方俗语“田螺冤冤为儿死。”因为田螺产子要将身子完全挪出壳。大多情况下，田螺产完子后会因为耗尽体力而无法归壳，没有壳的依附，田螺很快就会死去。所以这话常被用来形容父母恩情的伟大。“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父母给予我们生命，他们的恩情是我们一生都还不完的。可是锦瑟，一个会将他人恩情铭记在心并涌泉相报，一个只要别人帮过忙，哪怕再小，她从不忘记要说声谢谢。一个时刻都怀着感恩之心的人，她居然一点都不感恩父母。

“介意谈谈吗？我们一直都在回避的话题。”文竹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锦瑟，“谈谈吧，你的家人，你的爸妈？你讨厌他们吗？”

“我？”锦瑟呆呆地看着文竹，问道：“你不会把我卖了的？对吗？”

“当然，就算不要全世界，也不可以不要你。”

锦瑟嘴角微扬，看向远边的山，风轻云淡地说：“算不上讨厌，只是不喜欢。他们给了我生命，却没有给我最好的环境生长，因此而失望。对他们要求我很高，却给不了我最好的条件而不满。”

毫不夸张地说，锦瑟一点都不喜欢她的父母。锦瑟是个不恋家的人，在M国漂了一年，她丝毫没有回家的欲望。不恋家是因为家一点都不值得留恋。当然，锦瑟的身世没有像文竹猜的那么离谱。不是富到流油的名门之后，也不是穷到连饭都吃不起的地步。她的家很普通，很平凡。正因普通，平凡，锦瑟才觉得讨厌。

锦瑟有五个兄弟姐妹，因为是家中排行最大，爸妈对自己很严格，要求很高。

但是要求再高没有经济实力支撑是没用的。学音乐，别人家有钢琴，有妈妈当音乐特教。而锦瑟用卡纸做的钢琴模板，用嘴吹的口哨声做伴奏，拿花洒当话筒，对着风扇唱歌当扩音。学英文，别人有外教，有外文原版名著；而锦瑟捧着一本中文译本的格林童话，插图都没有，脑补公主和王子的浪漫邂逅。其实每次锦瑟听到同龄的小孩抱怨父母让自己学这学那，周末都没时间玩，她都会很羡慕。同样是被关起来，同样是没有自己的时间，但他们还可以上些有趣的课，而锦瑟她只能被关在小房子里，对着教科书发呆。别人有天赋，有条件，因而他们被培养成优秀的孩子，为爸妈创造更多的财富。而锦瑟什么都没有，最后只能进化成平民，享受生生世世的贫穷。

有时侯，感觉命运就是这般不公平，让富者更富，让穷者更穷。有时候在别人看来很小的愿望，却怎么也实现不了。

“你懂那种感觉吗?你一直期待的东西，怎么都等不来？你耐着性子等回来的却是一场空，那种感觉真的很痛。不恨我的爸妈，只是有点失望。害怕失望久了就会绝望。条条大路通罗马，可是你会发现有的人一出生就已经在罗马了。你试想过要去超越，但最后你会发现只是你的自不量力。”锦瑟哭完了，擦干泪痕，挤出僵硬的笑容。

“被你这么一说，我也感觉我不喜欢我爸妈了。”文竹倚着树，看着锦瑟，说：“你是因为经济条件不喜欢你爸妈。我呢，是硬伤，性格问题。我爸爸，脾气很不好，特别是对我。小时候有事没事，总是大声吼我，一点都不温柔。我妈呢，也不是传说中的慈母，在我二十岁之前，她对我的教育很严格，从不会摆好脸色给我看。别人的房间里贴满的是英文单词。我的房间是满满的禁条，不准谈恋爱，不准牵手，不准发脾气……”

“犯过违禁吗?刚开始的时候，那是常事。”

“妈妈会打你吗?”

“不会，M国人不信仰黄金棍下出英雄。但是会体罚，爸说，因为是男孩子，体罚有住于保养身材。”

“所以你从小就受到肉体上的折磨。腹部这一块块的都是结了很年的，厚厚的老茧吗?”

“嗯，想试试什么感觉吗?”文竹拍拍自己的六块腹肌。

“不要。你有想过反抗吗?”

“试过，但没用。妈每天都会制定严格的计划表，如果不肯乖乖接受体罚就不能做下一件事。因为计划表上有一些自己很喜欢的事要等着做，所以不得不接受。他们很坏，做事从来都不会考虑下我的感受，每次我都是最后一个知道，每次都是被迫接受。但如果有些事我实在接受不了，还是会反抗，宣示主权。你呢?”

“我，放弃反抗，全盘接受。不管喜欢还是不喜欢。因为，还有弟妹，如果反抗或拒绝，都会给妈的管教，增加难度。中国的小孩比你也要难管教多了。所以不管对错，全盘接受，我们只相信爸妈的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们好。而事实上，并非如此。”

文竹看着锦瑟开始有些伤感起来，急忙岔开话题：“哎哟妈呀!今天可是感恩节呀，他们可是应该被感恩的呀?我们怎么可以在这抱怨呢?应该感恩的人好像没有想像中值得感恩哦!”

“可能是我们还没长大吧!也许长大了，我们就可以理解爸妈的苦心和无奈，就不再会怨恨吧!”

“那我们什么时候长大？我都快奔三了。”

“快了，等你当爸爸的时候。”

“那你呢，等你嫁人的时候，还是当妈妈的时候。”

“都有吧。天快黑喽，不回家吃火鸡吗?”

“当然要，一起走吧。送你回学院，享受一下在感恩节被感恩的幸福。”

远天的云在不知不觉中烧得火红火红的，是烤火鸡的时候不小心烫的吗?太阳公公也要早点下班了吗?因为他的孩子们也在等他一起过感恩节吗?

不知道孩子们什么时候会长大？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才能明白感恩二字呢？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才能真的担起感恩背后的担子呢?感恩节快乐，快点长大吧，孩子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