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七十四

天启大梦初醒，转眼已是百年方过，他怀着一腔恼意醒来，本是生气的，但听闻白玦将元启送去大泽府学艺之后，他便又开始心疼起元启来。他心知谁才是做主的人，便日日纠缠着白玦和炙阳，搅得整个神界都不得安宁。

炙阳为了躲他，也为了替景曦寻生辰礼，遂离了神界，独留白玦一人倍受折磨。白玦不堪其扰，终是有一日关了长渊殿的大门，闭门谢客，带着上古到人间界游历去了。

他们这一走，陪伴景曦的事情就自然而然地落在了月弥身上。她算是真心敬仰主神玉照的那一批神，最是虔诚不过。她仰慕玉照的风姿，敬佩她为三界舍生忘死的魄力，对她从来都是赞不绝口的。在仙界第一次见到景曦的时候，她便认出了那个曾经在红血森林里渡化妖族的身影。无论过了多少万年，主神也依旧是主神，永远都不会改变的。

月弥望着景曦的身影，看她无忧无虑地在朝圣殿外放纸鸢，不知为何，忽然觉得无比欣慰：“真好啊……”三界安然，主神无恙，纵然是天命难违，他们也依旧不曾输给天道。

清风吹起纸鸢，朝圣殿屋檐下挂着的风铃声声入耳，清脆空灵。拉扯着纸鸢线的手指慢慢收紧，又骤然松开，放任那只纸鸢随风飘去。

月弥看着飞远的纸鸢，目光露出些许疑惑：“曦儿？怎么了？”

那道素衣白裳的身影久久未动，月弥走上前去，只见那人浅浅一笑，轻声唤她：“月弥，好久不见。”

眼泪当即落下，月弥慌乱地去擦拭脸上的泪水，又哭又笑：“大殿下……”

你有没有见过那样一个人，明明最该大爱无疆，明明最该不容私情，却偏偏以一颗炙热的心善待这世间的芸芸众生，哪怕是一粒尘埃。

很久很久之前，玉照为苍生应劫的时候，擎天大为不解，他对她说：“阿照，我已为你铺好了所有的道路。只要你这么走下去，三界至尊的权柄，四海最高的尊荣，皆为你所有。你高居神座之上，这三界众生皆臣服在你之下，你便是这天地间唯一的主宰。”他化身天道太久了，早已忘记了从前所有的喜怒哀乐，“化天道而见众生，太上忘情而拥无上权柄。只有这样，你才能护这三界长长久久的安宁。”

玉照盈盈一笑，缓缓摇头：“阿父，化天道之后，是见不了众生的。”她垂眸凝视着云端之下的万千生灵，她轻轻叹息，“神座太高了，天道太尊了。居于云端之上，便看不清下界之人是哭是笑，是幸福还是哀愁了。”她诚然是个看起来柔弱无比的神，却暗藏着这世间最倔强的执拗，“无法与苍生共情的主神，还怎么爱护三界呢？”

她看着擎天，语气坚决地告诉他：“阿父，我不愿意成为那样的主神。既然天命将这份重担交托给了我，那我必将为之付出一切。如若不能，那玉照，如何还配自称为神？如何配受人间界一炷香火？”

于是她与擎天立下赌注，天道夺去了她的情根。而之后的种种，也恰恰是证明了——只有与苍生共情者，才能明白何为人间疾苦。

梨花簌簌落下，炙阳一步踏入朝圣殿，便只见那人站在那里，白衣落落，青丝三千，一如当年。

漫天的红霞之中，她向他伸出手，如花般的笑颜映入他的眼中，自此，这天地之间，便只余了那一声：“炙阳。”话本上总说，郎才女貌，自是一眼万年的。

隔着万年时光，他们终是再度重逢。

纵使日后百万载岁月沉浮，都不及此时的片息圆满。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