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六十二

景涧身为芜浣之子，承袭凤族血脉，乃白凤之躯。暮光念及如今芜浣被拘于九幽之地，无法料理凤族之事，故让景涧前往梧桐林继承长老之位。

而芜浣从凤女处得知此事，大为不悦。她受凤云长老所托，替凤皇执掌凤族万年，那梧桐林中藏着她最大的秘密，若被人捅破，后果将不堪设想。这些年来，为了掩盖自己修炼魔力的事情，芜浣一直让凤女为自己吸食妖兵仙将的灵力，以灵力来净化体内魔气，而事到如今，芜浣怕自己的秘密被人发现，准备牺牲凤族为她净化魔气。她让凤女带着附有她神识的令羽前去见丹凤长老，只有取了丹凤长老之命，她才可永远守住梧桐林的秘密。

可谁知，梧桐林之事，竟阴差阳错地促成了白玦真神的觉醒。

望舒界六万一千三百年七月初十，真神白玦渡九十九道天雷，重归神位，并于苍穹之境重建长渊殿，以真神之称御令三界。

这厢，后池带着景曦偷偷潜入苍穹之境。景曦打量着周身的层层云雾，好奇道：“原来这便是苍穹之境啊。”她鼓了鼓腮帮子，“后池姐姐，你为何执意要来求见白玦真神啊？他如今乃是真神之尊，尊贵无比。在他面前，就连我父神也需得恭恭敬敬的。”

后池握住自己的手腕，摩挲着手腕上的手串，眸中含着景曦怎么也看不懂的神色：“我不认识什么白玦真神，但我认识清穆，认识那曾经一剑荡平北海众妖的北海星耀上君。我今日来，并非是为了求见白玦真神。我不过是想问问清穆，他曾与后池许下的誓言，说过的那些此生非后池不娶的誓言，究竟还算不算数……”她眸光暗了暗，“若是他说那些都不做数——我亦是晓得自尊的清池宫后池神君，必然不会纠缠不休。”

景曦听得懵懵懂懂，但这并不妨碍她支持后池：“话本子里说的‘神仙眷侣’大抵便是如同后池姐姐和清穆哥哥这样的吧。”她托着下巴看着后池走入长渊殿，“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找到自己的如意郎君呢……”她放下手，随意扫了扫衣袖，“哎呀不管了！反正来都来了，我便随处看看吧。也不知道下次还能不能再偷跑出来了。”

她提着裙摆高高兴兴地漫步在偌大却孤寂的苍穹之境。白玉为屋，琉璃为阶。这里不愧是曾经凌驾于众生之上的神界所属，居然如此奢华。她转个身子，目光却忽然顿住——深奥玄妙的三枚古字篆刻在匾额之上，却仿若被厚厚的尘埃遮掩住，再不复当年半分光彩。

她目光微敛，只觉得无尽的哀伤涌至眼眶。一滴泪悄然坠落，她缓缓伸出手去，穿透了神的结界。

古朴厚重的宫殿仿若一瞬间活了过来。垂落枝头的梨花重新绽放，草木重生，悬挂着的宫灯亦被重新点亮，层层封闭的宫门在她面前缓缓打开，犹能看见六万年前主神高坐神座、众生朝拜之时的盛景。

站在神座之前的身影，听得大门打开，转过身来，注视着景曦。她穿着一身浅色的留仙裙，眉眼温柔，目光温和，看着便让人心生亲切。景曦忽然明白了母神六万年来的执念——若是你曾见过天上的明月，见过这一位主宰众生的主神，你便一定不会忘了她。主神玉照之光彩，三界无人能及。

景曦不由自主地上前两步：“玉照主神，没想到我这样修为低微的神，也能见您一面。您果真如同我阿娘说的一样，是这三界之中，最风华绝代的女神。”

“红颜枯骨，不过一副皮囊而已。”主神玉照缓步从神座上走下，在她面前停住脚步，问她，“景曦。你曾说过，只愿一生逍遥，不再背负天命——眼见下界战乱不休，仙妖水火不容，苍生遭受如此苦难，你生而为神，依旧不愿背负天命吗？”

景曦一怔：“主神殿下，您在说什么？景曦听不懂。”

玉照慈容立着，淡声道：“天命之下，每个人都只能承受。就如同我，身为主神，便应当为天下苍生应混沌之劫。”她看向景曦，“就如同你，再怎么想要逃开既定的命运，也终究要走上这条路。”她定定道，“天命不可违。”

景曦忽然心痛难忍，她捂着心口，忽然问道：“那为何主神还要许下遗愿，盼望自己来世‘不成神，不成仙，不成妖，不成魔，亦不再做主神’呢？

玉照的眸中终于有了些许波动：“我愿为苍生殒命，无怨无悔。只是……”她叹息一声，只见冰雪消融，难解相思愁苦，“若是为神，若为玉照，便难以坦然舍弃大爱，与心爱之人相守一生。”她不知道是想起了谁，眸中忽见水光闪烁，她语气轻轻，“我不过是……想圆一个来世与心爱之人相守一生的心愿罢了。”

景曦遂恍然大悟。

主神玉照之所以会许下那样的心愿，为的，不过是希望能与炙阳神尊相守，而非不愿再守护天下苍生。

原来母神她自始至终都想错了。芜浣执念过深，终有一日，会伤人伤己。

——

窈窈的话：

玉照苏醒进度：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