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五十七

景曦不明白自己的父神为何这般高兴，也不明白为何这个据说是父神师父的漂亮姐姐会用一种复杂的目光看着她，但是——既然是父神的师父，那便不能叫姐姐了吧。那到底应该叫什么呢？姨姨？不对不对。她比父神还长一辈，那大抵是应该叫——祖母吧。

可是……景曦看了看月弥的脸，更加疑惑了——可是她看起来比父神还年轻啊。

月弥与暮光说了几句话，然后站到正在啃桂花糕的景曦面前，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发顶，对她温柔一笑：“你叫景曦对不对？”她很快便接受了景曦的存在，不再提起那个人的名字，只是对着景曦道，“我唤月弥，你便如此唤我便是。”

景曦看了一眼她父神莫名的脸色，试探地重复了一遍：“月弥？”

月弥笑意盈盈：“我在。”

她态度温和，让景曦那点怕生的小毛病彻底不见了。于是她再度开始思考——话本子上说，若两人互通姓名，那便是同辈而交。月弥是父神的师父，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换做月弥，那便该是“一日为师，终身为母”吧。若她与月弥同辈而交，那父神是不是该叫她……姨姨？

不行不行！景曦使劲晃了晃头，控制住自己不再往下想，这可是大逆不道的事情，不许再想了！

月弥看了一眼殿外的星夜，挥袖布上一轮圆月：“今日是人间界的中秋节，是阖家团圆的日子。圆月在上，景曦若要许愿，许是能万事如意呢。”

景曦抬眼看去，她挠了挠头：“可是我并没有想要的东西啊……”

“若再无所求，便是已然拥有了一切。”月弥温柔一笑，指尖轻轻点了点景曦的额心，烙下一个皓月印记，“这无疑是这三界，最大的福气。”

语罢，她再看一眼暮光，继而转身：“暮光，虽六万年过，但你我之师徒情谊，永世不变。你自有你的使命——匡扶天道、重铸神界，实乃汝之重担。而我此生，再无旁的心愿，只求能与我心爱之人永世不离。”所以，有他在的地方，才是我的归宿。

月弥离去得毫不留恋，暮光凝视了她良久，终是俯身一礼，送别于她：“弟子恭送师尊。”那些六万年之前的恩恩怨怨、爱恨纠葛，既已被月弥全然放下，那他也再没有了执迷的理由。雪神已死，那些前尘往事，便自此一笔勾销。

他叹息一声，转身去看幺女，见她神色依然懵懂，正要说话，却见芜浣匆匆入内：“曦儿！”她全然没有看暮光一眼，满心满眼都是景曦。

景曦跑向她，扑入她怀中，欢喜道：“阿娘！”

芜浣摸着她的侧脸，见她一如昨日，全然不知世事，这才放下了心，才去看暮光：“月弥神君活返本为喜事，陛下为何愁眉不展？”

暮光沉吟片刻，终是将她的忧虑告诉了芜浣：“师尊跟随妖神去了妖界。”天启究竟如何会成为净渊已经不再重要，暮光只需要知道，月弥绝不会错认了天启就够了。可妖界一向与仙界不和，月弥此去，难免会生出更多波折。

“月弥神君一心倾慕妖神，可妖神的心中却只有小殿下。其中种种，我们实在难以说清。但妖神昔日意图灭世，这才给了雪神诛杀月弥神君的可乘之机。妖神昔日有此心，难保日后不会再有……”芜浣走近暮光，握住他的手，忧心忡忡道，“陛下，我们不可不防啊。”

暮光看了她一眼，赞同她道：“不错。妖神性情多变，捉摸不定，昔日可抢夺主神令羽，开启灭世阵法，如今也难保不会对三界做出什么不义之举，我们不可不防。”他遵白玦神尊和上古神尊的旨意，肩上担负着的，是三界众生，再不是他一人。所思所为，皆要慎重。

芜浣摸着景曦的发顶，心中心绪万千——月弥已经活返，先是红日再是她，日后定然还会有更多故人出现在景曦身边。这个被她守了六万年的秘密，终有一日会彻底守不住的。届时，这世上再没有景曦了……不！她绝不允许！主神早已陨灭，这世上再没有玉照了，有的，不过是她的女儿景曦。

既然他们偏要与她作对，那便一个都留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