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三十九

“祖神身化，混沌双生。

一者生，一者死。

一者为三界共主，生而主宰四海生灵；

一者应混沌之劫，以身平定八荒安宁。

混沌劫至，三界将崩。

唯上古以身应劫，方解众生之难。”

——雷霆万钧，直直从云端落下，业火燃起，将天边烧成火红一片。混沌之劫至，神界的青铜界门极速崩塌，琼楼玉宇尽皆摇晃，颤动不已。众神聚于乾坤台，看着应生石显露的金色字迹，一片哗然。谁也没有想到，被三界默认为主神的那个，非但不是主神，还成了天道之下的牺牲品。

上古久久不至，众神皆有所躁动。炙阳站在玉照身侧，见她今日神色凝重，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他心慌得很，下意识去唤她的名字：“玉照……”

玉照并未应声，她带着些许哀伤，仔仔细细地看着炙阳的面容，似乎要将他的样子永远刻在脑海中。眼见那道流光到了眼前，她也没有移开视线，依旧看着炙阳。

上古落于乾坤台上，凌空看着众神，面对着即将到来的混沌之劫，她带了几分苦笑，抬头看向天际：“天界劫难命中注定要由我一人来承受，我确实不服。但今日若以我一人之命，能平息三界劫难——我愿意。”她留恋不舍地看向玉照，“阿姐历来比我更像混沌主神，本以为是苍天无眼，却原来是我们没能看透祖神的苦心。但阿姐从来心怀天下苍生，确如天道所选，三界之中，四海之中，也唯有阿姐，才能配得上这主神至尊之位。”不是她便是玉照。她宁愿自己灰飞烟灭、魂飞魄散，也不愿意玉照受到伤害。

上古的眼角滑落一滴泪：“从前他人轻我辱我，皆是阿姐护着我。如今上古长大了，也终于能护着阿姐一回。”她哽咽着，道，“上古这一生，放眼万年，皆碌碌无为。如今却可为阿姐，为三界做些什么，很是高兴。今生能与阿姐做一场姐妹，上古已是心满意足。”

她缓缓取出主神令羽，最后看了玉照一眼，身子慢慢升起。她闭上双眼，不再去看自己唯一的姐姐。与玉照相互扶持的这万年，终究是她这一生，永远不能忘记的欢愉。

森森业火燎原，将天边灼烧成一片猩红。雷劫落下，她却没感觉到疼痛。只听得几声惊呼，那身白衣已经到了眼前。她猛然睁开眼，只见玉照伸手抚上她的脸，眸中带泪，含笑看着她：“你是我妹妹，从前总是我护着你的，如今怎么能例外。”她伸出手，按住了上古的肩，将她抱在怀中，“上古。说来可笑，我这个人，从来很信天命的，也一直觉得天命不可违。但如今，我也想反抗一次。”她抱紧了上古，不顾她的挣扎，继续道，“但我这个人，总也狠不下心。天启灭世，是为了我们。可我，做不到像他那样毁灭苍生……上古。”她这样唤着她怀中的妹妹，“阿姐相信你，你一定可以成为这三界名副其实的主神！”她取走上古手中的主神令羽，在上古震惊和痛苦的目光中，将她推了下去，送入白玦怀中。

“玉照！”

“阿照！”

“大殿下！”

“阿姐！”

……

所有的呼声在这一刻都离她远去了。漫天的金色流光腾起，似乎能焚尽万物众生。所有人皆被其震慑，再也睁不开眼睛。

业火加身，雷霆万钧。云端之间，主神玉照的身影再也看不清：“天道在上，小神玉照，从前愚钝，以致兄长与友人因我而死。如今混沌劫至，众生皆苦。小神愿身应混沌之劫，身化人间界，补全天道。”她声音虚无缥缈，却是欣喜不已，“愿三界四海，万民皆安……”

“阿照！”

炙阳在业火之中向她伸出手，他那样严肃的一个人，竟也会哭成这个样子，玉照只觉得心酸又好笑。她看着炙阳，想对着他笑一笑，却是终究失了力气：“炙阳。神生漫长，未曾珍惜。苍生太重，没有选择。这三界，我便托付给你了……”

所有的流光皆渐渐散去，那身白衣化作星光点点，在他面前，被风吹散，再无踪迹。只余她的声音在他耳边回响，她说：“只盼来生，不成神，不成仙，不成妖，不成魔。我亦不再做玉照了，若是可以，便只做明夕吧……”

做神太苦了，玉照生来便是主神，苍生皆负于她的肩上，实在太苦了。若是可以，来世便做一个凡夫俗子吧。求此一生逍遥，哪怕如蜉蝣一般朝生暮死，也是心满意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