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三十八

“阿姐。”

上古轻轻出声，玉照却是吓了一跳，她勉强露出一个笑：“怎么了，上古？”

见她心神不宁，上古担心道：“阿姐，你已经在桃渊林坐了一夜了……阿姐在想什么？”她看着玉照的模样，没来由地心慌。她下意识蹲在玉照面前，握着她的手，“阿姐，月弥已经离开了我，我不能再失去你了。阿姐，你会一直陪着我的，对不对？”

玉照心中苦笑，面上却是一副淡然的样子，她轻轻一笑，揽上古入怀。她没有回答上古的问题，只是轻轻道：“上古，你要答应阿姐，无论发生了什么，你都好好的。三界不能没有主神，苍生将他们的性命交托给我们，我们便应当照拂他们，誓死守护他们，永远都不能辜负他们的信任和期待。”生而为神，她不能枉顾天下苍生。

放眼望去，云端之下，三界之中，皆是活生生的生命，是将活下去的希望寄托于混沌主神的生命。她不可能像天启一样，为上古为灭世，那对苍生而言不公平。他们皆是活生生的性命，他们有自己主宰自己生命的权力，她不能为他们决定未来，不能剥夺他们活下去的权力。即便是主神，也不能这样做。

她不能。

但是……玉照看着上古，摸着她的长发——这是她唯一的妹妹，是她看着长大的妹妹。她们共掌朝圣殿，她们是不可割舍的家人。若真的眼睁睁见上古身归混沌却无动于衷，她又如何对得起上古这万年来唤她的一声声“阿姐”？

上古和三界。

天启当时面临的两难抉择，终于摆在了她的面前。可她，一个都不想选。

三界不可毁灭，上古不可陨落。

她选择第三条路——玉照这一生，倍受三界尊敬，只因我身居神位。既然担负了这样的重任，那我身为这三界的主神，便以身救世，又能如何？

我为主神，当爱三界众生。而上古，亦是众生之一。她又如何，能舍下她不顾？

心思百转千回，玉照看一眼空荡荡的没有一点星光的天际，轻轻挥袖，重新为无边夜色点缀上璀璨星辰：“上古。我知你心中所想——日后，无论是月华殿还是桃渊林，皆不会再入新主，永为星月女神所有。”她在心底轻轻唤着月弥的名字，“这三界的星辰，便由我来为月弥点亮，即便三界崩塌、众生灭尽，她也永远都是唯一的星月女神。”

芜浣藏在树后，眼中含着泪水。她喃喃道：“大殿下，我这一条命，从来受人轻贱。是因为你，才找到了活下去的理由。我知道你放不下小殿下，可我又如何能放任你陨落？可是……”她黯然神伤，“我受殿下照拂千年，殿下对我恩重如山，如今殿下有难，我又当如何帮你呢？殿下……”

“你当然可以帮她。”

芜浣猛然回头，惊讶道：“无咎？”

白衣被风吹起，眼前的人分明是无咎的样子，却无他平日里半点混不吝的样子。素衣白裳在她眼前，却让她感觉到了莫名的压力。

‘无咎’低头凑近她：“天地初分之时，最先出现的两团清浊二气化出山川湖海，才有了后来的福地洞天。玉照的真身乃混沌之中的第一团清气，不灭不散，即便陨落，并不会真的消失，只会灵智磨灭、神识消散，重新化作一团清气，重头开始修炼。”他目光如炬，看向芜浣平坦的小腹，“只要寻到适宜的母体托生，她便能再度转世。”

芜浣下意识摸上自己的小腹，沉默半晌，她握紧了拳头，抬眼看向‘无咎’：“什么样的母体才是最适宜的？”

“你想做这个母体？”‘无咎’一眼戳破她的心思，随后一笑，与她道，“她乃主神之尊，命格贵重。寻常的神若想生下后代，都需要耗费大量灵力，更遑论是生下玉照。以你的修为，想要诞育拥有主神命格的孩子，无疑是痴人说梦。”

芜浣垂着眸子，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她低着头，半张脸隐没在夜色中，叫人看不清她的神情。她语气坚决，一字一顿道：“即便是堕神入魔，我也百死不悔。”若想迅速提升修为，堕魔，无疑是芜浣最好的出路。

‘无咎’挑眉：“堕魔即叛神。你可知，是什么后果？”

芜浣笑了一下，看向玉照，喃喃道：“这世上再没有什么后果，比眼睁睁看着她离开而无能为力更加惨痛。”

闻言，‘无咎’满意地勾勾唇，告诉她：“都说龙凤呈祥。”他意味深长道，“若是龙凤，自能呈祥。”语罢，他转身离开，只留下暗自思索的芜浣。

龙凤呈祥。

她知道的——暮光，便是金龙族千年来最出色的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