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手（三）

刀尖捅进了中年人的腹部，还捣了一捣。中年人发出一声混合痛苦、愤怒和恐惧的吼叫。鲜血涌出，沾满季的手，他将刀拔出，一脚把中年人踹下屋顶，没命地向前跑去。

他的脑浆像是沸腾起来了，耳边嗡嗡作响，像海潮声。恐惧几乎占据了他身体的每一个部位，但脑中还有一小部分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必须用尽全力逃离这个地方。身为隐匿型刺客，最害怕的就是暴露，自己身为武者的实力不够强劲，刚刚能以那么快的速度击退中年人，也是多亏对方大意，但这样的机会总不能指望太多。他明白逃跑是唯一的生机，只要逃出这宅院，就可以找个地方躲起来，在宵禁期间官府的人不会来这么快。

整个宅子都热闹起来，数不尽的人从房子涌出，灯笼一一亮起，院子里变得灯火通明。

地上吵吵嚷嚷的，人们的喊叫声、交谈声、脚步声混在一起，乱成一锅粥。他们似乎是想把季包围起来，但因为他的移动速度过快而未能如愿。

有几个侍卫窜上了屋顶，季或用刀砍，或用脚踹，将他们全部弄下去。有的人掉下去后发出一声痛呼，有的人掉下去则像沙袋落地一样发出一声闷响，大约是死了，季没有细看。

季突然敏锐地察觉到远处传来一片机括声，望远看去，心脏差点蹦出来。只见远处一众侍卫，手持弩弓，集队列阵，几十根明晃晃的箭头正指着他所在的方向。

他心头一凛，急忙躲到屋脊背后。弩箭接二连三地击在屋顶上，发出狂风骤雨般的“砰砰”声，间或夹杂着瓦片碎裂的声音，像暴雨中的雷鸣。季伏在屋顶上，脸色苍白，心脏砰砰直跳。然而就算在这时，他的脑中也闪过一丝疑虑：区区商人宅邸，何以拥有这么精良的武器和强力的武装呢？

过了一会儿，暴戾的碰撞声停了，季心下一横，从藏身处窜出来，飞快向前掠去。而身后弩箭刷刷击中瓦片，却没有一支追得上他，他心中窃喜，冒险果然是有用的。

心脏却仍是紧缩成一团，他知道现在离彻底脱险还有很长的距离，不可掉以轻心。他固然很害怕，却不知道自己在敌人眼中也是同样可怕。这刺客一身夜行衣，身手矫健，趴在屋顶上仿佛一只待捕食的猎豹，令人望而生畏。他轻而易举地击退了江湖高手，对他实行的一切抓捕行动都以失败告终，多名同伴伤亡，而刺客一根毛都没伤到，这情形着实令人绝望。

季仍继续向前跑着，如无意外，他可以顺利逃出宅邸。

但是事与愿违。

一个女人，一个身着红衣的女人，像一只传说中灿烂的凤凰，翩然飞到季面前。她是美丽的，纵使细纹爬上眼角，她也十分美，鹅蛋脸、柳叶眉，不施粉黛也光芒四射，她的红裙是胡乱披着的，显是半夜突发事端，来不及细细装扮。按理来说衣衫凌乱的女人总会惹人怜爱，或者令人遐想，可这女人神色凛然，傲慢而骄矜，竟别有一番威仪。她站在那儿，仿佛一团燃烧夜幕的火。

这身材纤细的丽人，手持武器竟是一对流星锤。她手持其中一柄，对准季，问道：“就是你？”

季无意同她谈天，也拔出了刀，默默移动位置，调整状态以应对那看上去颇为棘手的流星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