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洛京,大雪纷飞。
帝都的道路规整,每早都有专人清扫,因此逃离了被雪掩埋的命运,然而屋顶却没有这等福气了,完全被染成了白色,屋前的枯树也被雪压弯,呈现出一副老朽之姿。
天气太冷了,家家户户都把门窗紧闭,生怕一丝寒风的侵入,街上也了无人迹,只有两个黑色的身影,蹲在一处围墙下,在白茫茫的雪原中分外晃眼,像两只溜墙根的老鼠。
季觉得很无聊,拾起一根枯树枝,在雪地上写起字来,写的无非是自己看来的诗词之类,抬头却见放正盯着自己,有些不自在,不满道:“你盯着我做什么?”
放笑起来,有些憨厚地说:“你的字儿,写得真好。”
季愣了一愣,然后不屑地切了一声,用脚跟把字迹抹去了。
雪停了,季站起来,拍掉裤子上的雪,遥望长街,说了声:“走吧。”
放点点头,同他走了。
帝都的街道四平八稳,是南安不具备的规整。季想从天上看下来,这城市一定像是由豆腐搭建起来的一座豆腐城市,一切都是方方正正的。坊市房屋是一块块的小豆腐,簇拥着那被称作皇城的大豆腐。
虽说已经过清扫,但因为适才那场大雪,路上覆盖上一层薄薄的雪花,季和放的靴子踏在雪地上,发出“嚓嚓”的声响。
季又开始心烦意乱,动手前总是如此,规律得令人厌烦。
放用那母牛一般温厚的眼神注视着季,他关心季,也意识到季的心烦,却不知道烦闷之所起,因此是在一种希望帮忙却又不知如何帮上忙的状态。
两人心事重重地回到了借住的旅社,霞一如既往地替他们料理好了饭食。她一向热衷于操办这类的事,但与喜爱没什么关系,只是觉得季和放做事太得过且过,到一个新地方总不记得买特色菜,令人放心不下罢了。
难为她有心,季却满脸恹恹,提不起精神。
他明白自己是讨厌杀人的,但这大约与善心之类的没有关系。说到底,他想着,一个刺客不爱杀人,与一个戏子不爱唱戏、一个将军不爱打仗有什么区别?
“如何?”霞问。
季点点,表示“一切如常”,他甚至都不愿说话了。
“世道也许要变了呢,”霞这么说时,双眼闪闪发亮,竟是有些兴奋,“最近的目标身份愈来愈显赫,出刀也愈来愈频繁了。”
也许吧,季想,世道真是要变了,往常几年也才出一趟远门,近来竟出去了好几回。但他不明白霞高兴的缘由,天要变了,任务也变多了,也许刺客是有机会大放异彩,可伤亡几率也大大上升。季是很清楚的,作为一介刺客,被杀也是人之常情,怨不得谁,可他就是害怕。
是夜,季站在路家的墙下,也还在思考这个问题。放和霞在他身后,却也没能给他多少安慰。
“阿霞,”他突然看向霞,问道,“你现在还会想家吗?”
“什么?”霞有些吃惊,“家?你是指山上吗?可我们才从那里下来呀。”
“没事,”季顿了一顿,又说,“我上去了。”
他脚一抬,轻轻一蹬,翻过院墙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