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华洞

 我不知在洞里呆呆地坐了多久。其间二嫂和四哥都来看过我，我只说我不舒服，喝醉了。他们便不再来打扰我。

 而后，我走出了狐狸洞。二哥他们还没有走，依然围坐在桃树下，折颜伴着月光弹着琴，袅袅而又动听。

 我在心里一凛，耳畔涌起另外的一种乐声，悠扬当中伴随着激昂，也曾在当年的桃花树下响起过。而我，还曾与之连弹。

 踏着月光，我向着一个方向走了过去。四哥和折颜他们明显看见了我，但却没有起身，也没有说什么。他们显然知道我要做什么，所以没有来打扰。我很感谢上苍，赐予我这样体贴的家人。

 我走进了炎华洞里。师父在榻上静静地躺着。满屋的月光，让他的面色愈显苍白，既无呼吸，亦无心跳。但却依然英姿挺拔，铁骨铮铮。眉宇间的超凡气魄，并没有因他紧闭着双眼，而减少半分。

 虽然失了魂魄，却仿佛只是睡着了。只因这万年来过于疲惫，好容易能够躺一躺了，所以睡得如此安然，安然得让人神往，也想飞抵他的梦乡，看看是怎样一场梦境，让他如此流连忘返得不愿回来。

 我坐在了他的床头上。床边的那支桃花依然开得芬芳而艳丽。有花为伴，师父定然也很喜欢吧？

 此时才晃过神来，昆仑虚看似清冷，其实诗酒茶一样也不差。只是他避开了天庭，在昆仑山索居，虽似乎寡淡了些，却也避开了无端的是非骚扰。于清寒之中，却别有韵味和意境，也有四海八荒里难得的意趣和清静。我只觉得，在他沉睡的几万年里，才忽然读懂了他。

 我看着他，掏出了怀中的木梳，轻轻抚摸着他披散下来的长发，没有一丝的温度，却依旧垂顺柔和，在昏暗的洞里闪着光。木梳轻起，顺着那三千青丝温柔地滑下。我推了推他，不敢太触碰那紧致的蜂腰，我怕亵渎了他，却只敢把他的发在手中握紧，在指缝间流转把玩，久久地不愿放下。我看着那发上细细闪动着的光，聆听着他要和我说的话。

 记得当日过年，我曾为他束过发。那日道场，我再次为他束发。记得还曾在镜子里偷窥过他，看着他镜中深沉的眼眸，那无法掩饰的异样光彩，仿佛把我的心我的世界全部照亮。

 折颜的琴声从窗外悠悠地飘了进来，远远地还能望见几人饮酒谈天的模样。忽地只觉眼鼻酸涩，感谢洞内昏暗的灯光，帮我遮掩着无比纷乱的心绪。也感谢这月这酒，能够分散二哥他们的心神。当然还有折颜的琴，让我可以低低地呼出从心底发出的那一声：“师父！”手轻轻地将他的腰身握紧，虽然感受不到任何的回应，但却仿佛有这样的一刻，这一生也不枉活。

 然后，我伏了上去，卧在了他的身上。没有呼吸，也没有温度。但我却听到自己如雷的心跳声。轻轻地抚着他的长发，有些放肆地抚着他的背，我依然能感受到他，仿佛他没有一刻离开过我。

 他如丝的长发就在我的唇边，淡粉色的耳廓就在我的眼前。衣领处露出的那段脖颈，傲岸直挺，便仿佛昆仑苍茫巍峨的山。我顿了顿。千军万马在内心无从抑制，我低下了头去。

 我仿佛闻到了桃花香，昆仑虚的桃花香，似乎还有夹着松木的墨香，清淡而幽沉。那是他的味道。那寂静的眼眸，是如此的软，虽然冰冷得仿佛昆仑虚上的雪。无妨，让我的唇来温暖它吧。

 一个吻便这样落了下去，吻在了他的额头上，仿佛昆仑广阔的山顶，还有簌簌的风。继而吻上鼻梁，仿佛攀越上昆仑虚的山峰，再又顺着鼻梁滑落到面颊，我跌落进昆仑的山谷，继而缓缓地，我触碰到了他的唇，我的心猛然一动。我慢慢地闭起了眼睛，就让它带着我，从青丘再一次回到了昆仑。

 我终于再次见到了他，就在昆仑虚的山巅。我见到了他的心。我见到他清冷淡漠却又大爱如山，理性认真却又敏感防备。他仿佛对每个人都敞开怀抱，接纳着朝拜者，拥趸者，还有包括我在内的弟子们，但却把自己的心深深地藏在一个无人打搅的空间里封存。他安静内敛，话语不多，但却会在某个人面前全无防备和遮掩，把所有的热烈澎湃尽数释放。他有一颗并不安宁的心，他有一颗悲天悯人的心，他有一颗深深爱着我的心。而我，也深深地爱着他。无论沉睡或是苏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