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身世，未曾言

　　叶渲是个孤儿。她的父母在她五岁那年的那场地震里丢了命。而她，也是在那一年，被捡回了组织。

　　组织里几乎都是跟她情况差不多的孩子，最小的跟她一般大小，最大的也不过九岁出头。

　　像江时谨这样父母健在，甚至家里还有个哥哥的，少之又少。

　　组织就是组织，没有什么别的称呼，如果一定要给它一个名字的话，叶渲更愿意称其为“魂”。因为是组织，给了她新生，给予她全新的灵魂。

　　组织里的孩子，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的，为了执行各种各样不得见人的任务。

　　这些任务往往凶险至极，稍不留意就会丢了性命。

　　可以说，这盛世繁华背后所有的腌臜，所有见不得人的的事，都是由组织的人一手料理的。

　　叶渲是组织里最小的，却是任务完成的最多的。她不记得到底做过多少任务，只是看着柜子里越积越多的遗书，有时跟江时谨玩笑般的闹着，说这玩意儿堆起来都快有我高了。

　　江时谨一直都知道，叶渲的遗书里从来只有一句话——“请组织在我牺牲后，将我所有遗产捐于慈善机构”。

　　叶渲没有父母，没有亲人，自然也就没有什么羁绊，所以她才无限度的透支自己的身体，拼了命的接下所有凶险的任务。

　　江时谨不仅一次清晰的感知到，她想死。

　　“阿谨……”

　　叶渲的声音把江时谨的神思拉了回来，看向自己身旁的姑娘，敛去了眸子里的深意，问怎么了？

　　叶渲转了转手中的笔，说应该我问你怎么了才对吧，突然发呆那么久，叫了好几声都不回神。

　　“在想什么那么出神？别不是思春了？”

　　少女脸上的笑容在江时谨看来异常的欠揍，“思个鬼的春！写你的作业去！”

　　我真是疯了才会一直那么担心她，江时谨泄愤似的在草稿纸上戳了好几个洞。

　　可说到底，还是很担心啊。

　　“你最近，情况怎么样？”江时谨问的小心翼翼，姑娘写字的手顿了顿，遂又接着往下写，“就那样呗，药物控制，每天大概能睡三四个小时。”

　　“那其他的呢？有改善吗？”

　　“如果你指的是幻听幻视这方面的话，emmm，没有。”叶渲看着他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有些好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安啦，这么多年都过来了，早就已经习惯了，你就别担心了，昂？”

　　江时谨颇为激动的拍开叶渲的手，“怎么可能不担心，你的身体是什么情况你自己不清楚吗？你能不能别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啊！”

　　见叶渲还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江时谨实在气不过，把书往桌上狠狠一砸，起身离开了教室，门砸出的动静把全班都吓了一跳。

　　“我也想，好好活着的啊……”叶渲看着江时谨离开的方向，喃喃道。

　　良久，忽觉脸上一阵冰凉，她伸手去触，“是，眼泪啊……”

　　“呦，这是跟咱们江大校草吵架了？哭成这样，啧啧啧，怎么，他不要你啦？”

　　有人见叶渲这般模样，上来就是一阵冷嘲热讽。

　　若是平常，叶渲肯定已经怼回去了，但她今天情绪不好，没有那个兴致，只是擦干了眼泪低着头接着写作业。

　　那人见叶渲无视她也不生气，只是道难怪人校草看不上你，跟个哑巴似的，连话都不会说。

　　叶渲终于抬起了头，眸子黑沉沉的，像是要把人吸进去一般。

　　那人笑了一下，说我说错了吗？你可不就是个哑巴，连话也不会说，惹得我们江大校草生气了。

　　“罗可欣你说谁是哑巴？！”

　　江时谨阴沉沉的声音在罗可欣身后响起，把她吓了一大跳。

　　叶渲听见江时谨的声音，又把头埋了回去，若是细心看的话，会发现她整个人都在小幅度的颤抖。

　　江时谨打发了罗可欣，又坐回自己的位置，手轻轻覆上叶渲的手，“别怕，我在。你很好，别听那些声音乱说，你很优秀，很努力。”

　　发现叶渲的视线一直停留在手上，江时谨又抬起手蒙住她的眼睛，“别看。别听。你手上什么都没有，很干净。你的手拿过笔，握过枪，但它很干净，阿渲，你很优秀，也很干净，别怕。”

　　过了很长时间，叶渲的颤抖才停下来，“阿谨。”她说，“松手吧，我好多了。”

　　江时谨把手放下来，还是一脸担心地看着她，“对不起，我不是……”“阿谨，本来就不是你的错，何必道歉呢。”

　　叶渲有一个只有江时谨知道的秘密——她有重度抑郁症。已经六年多了，可她，今年只有十六岁。

　　她在组织待了十一年，患上抑郁症却已经整整六年了，意味着，她已经丢掉她的快乐六年了。

　　六年，两千一百多个日夜，叶渲在每一个无人的夜晚都崩溃的无声无息，连江时谨都说她真的太懂事了，什么苦难都自己悄无声息地咽下去。

　　过惯了刀剑舔血的生活，所以她也习惯咽下了所有苦痛。

　　————

　　叶渲又看见那个人了。

　　那个模糊的身影，满是鲜血的双手，满地破碎的玫瑰，刺痛的心脏……

　　“阿渲……阿渲，醒醒。”

　　叶渲一睁眼就撞进一双盛满担忧的眸子，“阿谨啊……”

　　叶渲仰着头靠在椅子上，说我是个恶人吧，手上沾了那么多的鲜血，可偏偏就是我这样的恶人，好好地活到了现在……

　　“明明，我才是那个最应该死的人啊……”

　　“叶渲。”江时谨头一次用这么郑重严肃的语气叫她的名字，他说你不是恶人，如果你是恶人的话，那么我也是，整个组织都是恶人。你要明白，你从来没有做错过什么，也没有义务去承担任何罪责，你是组织的金牌任务者，从来都不是什么罪人。

　　“阿渲，你是这盛世繁华的缔造者，这盛世因你而太平，因你而安乐，你明白吗？”

　　“盛世的缔造者……么？”叶渲伸手抓了抓从帘间漏下来的阳光，夏日的夕阳那么美，可她怎么也抓不住，“这盛世繁华，是用多少人的命换来的啊……”

　　江时谨看着这样的叶渲，心里也很不好受。

　　组织里长大的孩子，有的连话都说不清楚便会拿枪，连路都走不稳就会杀人。

　　叶渲只比他大了几天，却已经是组织的金牌任务者，手上的人命更是数不胜数，她总说她手上染了太多的血，死后，怕是要入地狱的……

　　有人在阳光下自由高歌，活的肆意；有人在黑暗里艰难穿行，未来无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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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级任务，天风幼儿园。”

　　江时谨那些两张卷子，借着往前递的空挡对叶渲道，“那个幼儿园的园长是个被警察追捕的毒枭，当年逃走后销声匿迹，直到最近才又重新出现。”

　　“我要是没记错，应该有三年多了吧，这么多年才查到，组织的情报能力什么时候变的那么差了？”

　　在叶渲的认知里，组织的搜捕能力堪得上是一绝，怎么会那么多年才捉捕到一个人的踪迹。

　　江时谨轻笑了一下，说这个案子原来不归组织管，连这个毒枭最开始也没有被组织备案在册，是直到前一段时间，云城的警方实在没办法，才上申给组织的。

　　“而且这次任务是有时间限制的，组织让我们在一周内完成任务。”

　　“知道啦。”叶渲笑着，眼底却蕴着说不尽的寒凉，“放心吧。”

　　江时谨见她这般模样，心底叹了口气。

　　他哪里会不放心呢，叶渲的能力在组织里是排的上号的，他当然不担心任务，他担心的，分明是叶渲的情况啊……

　　那个园长曾经祸害过许多孩子，男女不忌。江时谨担心叶渲会自作主张解决掉那个人，因为她曾经也遇到过这种人，若不是顾思烨到的及时，她怕是……

　　从那以后，叶渲便恨极了这种人，每次任务但凡遇上这种人，她都会用最狠厉的手段……

　　江时谨开始怀疑，自己拿下这个任务到底是对是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