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繁华

幽篁眀晃的大街上，几盏橙色的柴油灯虚虚地站立着，点滴的灯油顺着杆身不停地往下流，落在经往的游客头上。矮个子妖怪气愤地抬头看，赶往的脚步突然停下。

“喂！你个不长眼的！没看见是吗？知道我是谁吗？我看你是不想活了吧！”柴油灯虚虚地低下头，视线往下瞟，果然一颗光滑油亮的头颅，夹着几根稀疏的发丝的头顶上，沾有自己黏乎乎的油，掺杂在秃顶的头间，显得更加明显了。

它抖着颤颤的身体，弯着腰身垂下脑袋，看着矮个子妖脸上怒瞪得狰狞的圆面孔，心里没由得虚了。“对……对不起对不起……可实在太热，我……”柴油灯心慌得埋下头，语气更虚了，可这说的确实是实话。

整个牵魂城每年三月末的这几天都会连续高温，持续到四月初，所有常住的妖也会因此变得繁忙起来，为的就是今天举行的唐氏盛典，而当天就会有很多外地的妖被受邀到淫靇殿参加唐氏的晚宴，它们的身份非富即贵，一个妖的出场甚至可以代表它们整个家族，矮个子妖就是其中之一。像往常柴油灯也滴过其它妖的身上，但牵魂城内地的妖大多生性善良，所以它基本道个歉就可以过去。

可矮个子妖却不算放过它，它将视线转移到身边几盏柴油灯上，周围在街上寻游的妖闻声凑上前来，很快将夜街的这一带包围起来，却没有妖敢上前去帮一把，只是同情地观看。

　　繁华的夜街很快围满了人，消息迅速传到了淫靇殿，落入唐姿魅的耳里。

唐姿魅是唐氏的掌管人，又是唐掌管的唯一的千金女儿。唐申槿去世以后，唐氏就交到了她的手中，可是总有许多妖馋着这个位置，看着唐姿魅年纪轻就想着法子整她，可非旦主意打错，别说碰，就是有这个想法的妖，到头来都被唐姿魅反整了。

唐姿魅母亲金潋生得极为漂亮，年轻时是牵魂城的第一美人，虽说是人，却美得连妖都嫉妒，只可惜生下唐姿魅没多久就去世了，好在唐姿魅遗传了母亲貌美的容貌，就像她自身的名字——妩媚得魅惑人心。唐申槿为了安慰自己的老母亲，在唐姿魅五岁的时候又娶了一任妻子，宋绵熙。宋氏虽不似金潋美得妖艳众生，却温温柔柔，清美舒服得让人沦陷，宛若一朵岁月静好的睡莲，言谈举止都散发着骨子里的涵养和与世无争。

然而即便如此唐申槿却仍从未对她上过心，就连宋氏肚子里的孩子也是她差人下的手段才有的。

为了安慰年幼的唐姿魅，他并没有将此婚姻告皆于世，而是在宋氏生下孩子不久后将母子倆送出了淫靇殿，差人用银子给她安顿好了城外的住处，可不幸的是，半路宋氏遭抢匪，为了保护刚出生的孩子，不仅失了性命连贞洁也丢了去。

或许是对宋氏留有惭愧，他私下派人将孩子找了回来，接回淫靇殿，万般细心的照料。可即使是如此，孩子的身生父母却鲜有人在殿里得知，除了唐申槿和自己的女儿、母亲，就没人知道这段血缘关系，哪怕知道也要迅速灭口。在唐氏眼里，这就是一段耻辱和禁忌。所以在外人眼里，唐氏是心善收养了一个孤儿，却没人敢过问他的身世，只有年幼的妖会时不时地在背地里议论、欺辱这个可怜的孩子，但却从来没见过他出声反抗。

许是身世相似，唐姿魅从他的眼里看到了另一个自己，她发自心底的同情这个比她小五岁的男孩，也是这一刻，她突然想像亲人一样保护他，做一个合格的姐姐——唯一的亲人。

“唐宗主！唐宗主！！！西柳街608出事了……”戴着深色布帽的小厮踏着沉重的步子兀自跑了进来，粗杂的眉眼间满是焦急，已然忘了府里应有的规矩。

唐姿魅垂下纤长浓密的睫毛，妩媚的眉间无声的写满了不悦与不耐烦，“你叫什么名儿？”唐姿魅垂眼漫不经心地用帕子擦了擦手中木质的簪子，颀长嫩白的妙手正细心地擦着拙劣粗糙的木头，仿佛在照顾一只贵重的金钗子，一举一动都散发着随性慵懒的清冷气质。

小厮看呆了眼，看向主子的一瞬竟有些呆滞，他结了巴，样子憨厚慌乱地道：“小……小厮名为闲五……”。

唐姿魅闻了声，这才抬眼来看他，她浓如蝶翼的睫毛在昏黄灯光的照耀下，平添了几分风情韵味，她细细地打量着他，眼底平静得看不出一丝情绪，但只有熟悉她的人，才知道她有些恼怒了。小厮被盯得有些不自在，他低下脑袋，握紧双手，双扣站立，汗水紧张得沾湿了两鬓，沿着发梢流到面颊，却心里没由的慌，甚至感觉到主子是通过看他看透他的心！他吓得不由得哆嗦了下，反应倒是把唐姿魅逗乐了一把，“小五……”她低声念了一下他的小名，语气却突然阴森了起来，妩媚的眼眸也瞬间变得冰冷：“新来的？难怪不懂这儿的规矩……”

小厮听了吓得直接跪下，他磕着头，朝地上猛地一磕，“咚咚”地响声听得人就疼，可无意间又冒犯了规矩——唐宗主最不喜欢听到噪音，尤其是讨厌无能的人。小厮却仍不知道主子的底线，只以为自己无意间冒犯了她，边磕着还边说着自己的不是。躺在榻上的女子，面容清贵，只手撑着榻坐，动作优雅十分，手指却不知何时摸出一把细刀，对着小厮的下巴轻轻地挑起，手举间透露着优雅和赏心悦目，眼底却尽是漫不经心的讽刺。她将刀口偏了一侧，那小厮的头也跟着偏了一侧，身子跟着头部不停地颤抖，眼泪吓得却不敢落下，只能咬牙吃力地含在眼眶，仿佛没答应一下，要的就是他的命！

唐姿魅觉得他的反应有趣极了，收了利器，魅惑众生的脸上却露出了讥讽的冷笑，唇边的虎牙显得娇俏又狡猾，可发出来的笑声却让人瘆得慌。小厮不敢喘气，虽刀子远离了他，可据他所听说，这儿的俸禄虽然高，但服侍过主子的每一个奴役都知道，唐宗主的脾气怪得很，若是心情好，还能从轻发落，倘若碰上心情不好，可就……闲五低下头，把头埋得更低了，似乎已经接受了命运，全身因不甘而颤抖着，眼泪也在眼眶的打转中落在，一点一滴地落在木质板的地上。唐姿魅回头收了笑，到底是一眼没看他，只手拿起簪子利落地叉进绕好的发里，下一秒，就有两个侍从把跪在地上的小厮拖走，清扫的老妖也几乎在唐宗主穿戴好衣服的同时，把刚刚将死之人的位置处理的干干净净，没有留下一点痕迹才退下。

　　唐姿魅出了房门，一身素色浅淡的白裙，在盈盈一握的腰肢间裹着镶嵌稀碎钻石的白腰带，上面纹着的民间人兽杂交的图案的背后，还藏着利器和毒药。裙上的衣摆随着夜风的吹拂轻微的摆动着，耳边的碎发也在肌肤娇嫩的脸蛋上映得她凛若冰霜，添了几分清冷和淡雅。唐姿魅走到门前，一双媚眼在台前落下，脚步却片刻没留：“小二，在我回来前把一匹新的侍从给我准备好，放我房间里，我要亲自挑。”扎双辫的女妖约莫十三岁，喏了声就见自家主子从前门走了出去，背影还是那样气质出众，无论看多少遍都叫人欣赏，小妖不禁感叹。

西街此时正吵得沸腾着，整个牵魂城都在为今晚这场盛典而准备着，而今晚发生的事却打乱了原来的秩序，所有妖都在等着唐宗主的出现，真不知道她父亲死后，她会怎么管这些破担子。

“608是吧？你们城的主子呢？是不把我们翎家放在眼里了吧！”矮个人妖边气愤地说着边吐着恶心的口水，看得身旁的妖都后退了一步。

正说着，一身穿着白色长裙的女子踱步走了过来，步子轻轻的，双腿间走着的幅度却很有风范。“十分抱歉，翎家主找的正是在下。”

众多小妖都识相地让出一条道来，很快嘈杂的街道就变得安静下来。唐姿魅走到矮个子妖的对面，身高比它高出一大截，俯视看着他带着眼中虚伪的笑意，却让人感觉到莫名的压迫感。

他抬头看着面前美得有距离感的女子，心里顿时虚虚的，眼睛也不敢一直直视，只是气场上却不能输，便只好客套地说道：“您就是唐老先生的女儿吧，唉呀——真是没想到，过了这么久都长这么大，样子也和你当年的母亲有的比。”

翎老妖想趁机打击她，却没想到女子还是保持着礼貌的微笑，只是眼里的笑意却让他冷得发慌。

唐姿魅眯了眯眼，笑意浓了些，温和的语气却透着几分警告：“翎当家又说笑了，母亲是城内外的第一美人又有谁能比呢？再说翎家今晚的事，是我们原先不对，至于赔礼道歉也是应该的，还请当家的不要责备。”

话毕，唐姿魅就从身边的几个侍从旁拿出一盒药材，盒子的里里外外都用金丝包围着，盒子的里面装着名贵的上等药材。

还没等唐姿魅递到老妖面前，他就颤着手准备接了，眼底是从没见过的贪婪和丑陋。唐姿魅笑着递到他手里，老妖精还色气地想要摸摸她的嫩手却被无情地躲避了。那妖接过盒子后矜持似的客气了下，眼底的笑意却装不住地往外露，色眯眯的眼神还时不时地往唐姿魅的酥胸细腰上瞟。“那老妖就谢过唐宗主了。”说着就把药材收了起来，却不知今晚自己就要遭劫了。

待老妖精走后，各妖都散了一大半，唯有那盏柴油灯还发着颤站立着。“608——”唐姿魅默念着，柴油灯听到后迅速地应了声“是”，却听见女人淡淡的笑了声，似乎没有责备也没有惩戒，它忽然松了口气。唐姿魅走到灯前，声音清凉却听着温和舒服：“608，如果下次还有妖找你麻烦，你就把通牌给他，他们会认得的。”

它听完颤颤地收过牌子，心里感动的一塌糊涂，低头看着牌子，只见上面刻着淫靇殿的大字，周边没有其他条纹的修饰，木质牌子的材料却出了奇的结实。在抬头一看时，却见唐宗主突然消失在了街道，仿佛一切只是场幻觉，但手中的木牌却格外的真实。

　　唐姿魅回到淫靇殿后，双辫子的女妖就迅速走到主子身边，将今晚的戏子安排交给了她，还把挑出的合格侍从送到她房间等候。“嗯，辛苦了。”唐姿魅满意地朝她笑了笑，女妖脸立马红得像石榴花一样，身子还定定地站在那里，等到唐姿魅走后，才想起来说：“唐宗主，不辛苦！不辛苦！！！”

她回到房间后，果然看到一排排男子整齐地站在房里的正中央，双手都端端正正地放好着，眼神坚毅没有杂念。唐姿魅走到他们身边一个个看过去，一眼望到一个个子出挑的，垂着头，看不出相貌。唐姿魅从他身后走过去，顿时来了兴趣。她拿出刀子，挑起他的下巴，却见男子面容清秀得没有一丝尘染，眼睛清澈却没有直视她的眼睛。

真是美得没有瑕疵，唐姿魅心中感叹，除了自己的弟弟好像就没见过有人长得这般清秀了。

她收起刀子，用手抚摸他的后背，却见他身子一动不动，似乎一桩死木般，没有任何反应。唐姿魅一双媚眼扫过去，其余的侍从立马识相地走了出去，没有一点声响，只留下一男一女站在房里。

“名字？”唐姿魅抚上他清冷的脸，逼迫他与自己对视，可奈何他太高，视线看她时却总让她不舒服。

“无。”男子回着她的视线，眼神没有一丝波动，声音干净得一尘不染，清澈得让人心中一化。唐姿魅踢了一下他的双膝，他顺着她的力道顺从的跪下，眼里没有一丝反抗只有过分的乖巧。

他伸着嫩白的脖子，露出男子的喉结，被迫仰视着他的主子，眼里平静得看不出情绪，长长密密的睫毛却显得多情又温顺。“凛戚。”唐姿魅俯视着他，气息勾人的凑到他耳边，一字一句地吹着气“：这是你的新名字，凛戚。”

　　唐姿魅离了他的耳旁，见他不为所动地双膝跪地，身子直直地没有一点驼背，眼神就这样看着前方，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明明耳朵就红了，唐姿魅心想，唇边却不自觉地扬起了微笑。

唐姿魅盘腿坐下，当着他面，解下腰带，脱下白裙，一袭白衣就这样从肩头落了下来，露出嫩白的肌肤和香软的双肩，她将眼神撩人地望向他，却见他也不知道回避，只是定定地跪在原地，头部低下，眼神看向地板，没有声响。

“过来，小哑巴。”她轻轻地笑了声，声线撩人轻快，宛如一滩清水中浸泡的银铃，撩得人心痒痒。凛戚起了身子，恭敬地朝她走来，眼神仍躲避着，没有任何要看她的意思。

她将梳妆台前的衣裳取了出来，放在手心，命令他跪下，又牵起他白皙的手，将衣裳放在他手里，声音温柔地继续调戏道：“小戚，帮我穿上。”

身后的男人顿了下，很快又回过神来，将衣服轻轻地穿搭在她的身上，手指没有触碰到一点，眼睛也躲避着她梳妆镜中的视线。

他刚要拿起腰带往她腰上一戴，她却忽然抓住他的手腕，出声制止道：“可以了——”她的腕似白莲藕，十指间如笋，抓在他的手腕上，娇小若笋芽，柔弱似小草，挠动人心。

男人垂眼看了许久，才乖乖收了手，手腕被触碰的地方却痒痒的，有些不自在。唐姿魅忽略了他的反应，脸蛋燥热地莫名有些羞耻，她快速地戴好腰带，纤手落在细腰上的每一处位置却宛若男人触碰般骚痒难奈，她感觉背后有一处目光在看着她，心中一惊，迅速地理好头发，头也不回地就出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