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书

“我亲爱的：

首先应该道歉，当你看到这些废话的时候，我已经不在你身边了。以防我失败后此信落到任何人手中，原因不再细说。

近来似乎有什么东西随着血液涌流在我身体里的每一个角落，它的律动附和着我心跳的节拍，最终落进那片荒芜之地，在尘埃中开出花海。这种心情我将其命名为，‘想认真为你写点什么’。

但拿起笔的时候又忘了要从何处开始。关于我自己，有一个很长的故事要讲，如果我们还有重逢之日。

而接下来的话只与你有关——若有诗人借我一分勇气，我也想以枞树为笔熔岩为墨，在天幕书写你的姓名。

对不起啊，期限过了这么久，隐瞒了很多事，一直赖在你身边，这种家伙却还奢求你的原谅，甚至想念着竹林里的小屋、桂花糖和杨梅酒。

愿相逢于长夜将尽之时。”

不同于内容的震撼程度，林染的笔迹非常整洁，足以看出书写时的不紧不慢。

夏莳是在一本诗集里翻出这封信的。手指难以控制地拂乱了书页，她看见一些似曾相识的诗行。于是她粗略地把书翻过一遍：“他们最终都将死去，他们彼此深深相爱”的残酷童话，关于“星星的语言”的浪漫解读，在某支短曲中孤独的雪松正思念东方的棕榈，而诗集的最后一页是高昂决绝的战歌。

这大约是林染最喜欢的作者。夏莳恍惚地想着。

她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或者说，她宁愿相信这一切没有在现实中发生。

雨还没有停。

夏莳无法决定如何处理这封写代表着告别的信。至于这是不是开过了头的玩笑，当务之急还是找到写信的人。

她轻轻揉着额边，睡眠——或是别的什么带来的眩晕感仍在持续。

推开门时她才长舒一口气，感觉眼前的一切变清晰了。不过这并不是因为空气质量的变化，而像是脑海中有无形的手破开了遮罩世界面目的玻璃幕墙。

下一个瞬间发生的事验证了这种力量的存在。夏莳很熟悉建立精神链接的感觉，而这位不知名的能力者正在将整个学院，包括林地和海滩的地图印刻在她的记忆中。

之所以确定为“不知名的能力者”，是因为她能感觉到这是与林染截然不同的风格：同样出自精神层面，但现在为她提供指引的力量相对温和却底蕴深厚，像被封存多年的古井，表面平静无波，但谁也不知道井下暗藏了何物。

林染……是一团风。

夏莳摇了摇头，整理好思绪，按照地图的指引自如地在迷宫般的楼梯和走廊中穿梭。

一路上有很多学生与她擦肩而过，但没有谁对这个不顾一切奋力奔跑的陌生人表示感兴趣。他们似乎只是站在被安排好的位置上，静静地组成学院的一部分。

她推开礼堂的门，走进雨中。

停留在精神世界的力量只是维持着柔和而稳定的波动，没有为她提供更多具体的指令。驱使夏莳来到海边的，是令人心悸的黑色。

只一眼她就能认出这些曾出现在宁国的敌人……只不过这次终于得以看清他们被黑色丝线侵蚀的面容。

但这群人不过是可悲的提线木偶。造成严重“枯萎”症状的真正原因，也是梦境中污染世界树的罪魁祸首，至今躲避着人们搜寻的目光。

夏莳快速地判断了一下入侵者的数量。好在他们被某种力量定住了身形——推测就是一路指引自己的能力者所为，因此即使是初次尝试这种规模的净化阵法，操作难度也并不太大。

她阖目吟唱着奇异的咒文，金绿色的古树虚影在背后隐约浮现。

……

雨停了，而海滩上安静入眠的人们她已经没有精力去安顿。

这样的世界太过安静。夏莳望向天空，却不记得自己想寻找谁的身影，只觉得这个画面过于熟悉。

像是她所恐惧的某个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