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回访

自那日一别之后姜轻语除了偶尔想起昊辰之外，其余的便一如从前，整理草药研习医术，只是又多做了些祛除妖毒相关的几味药丸，这世上人妖对立，泾渭分明，昊辰又以除魔卫道为己任，多些准备总不是坏事。

她想起师父在世时常言道，“人妖本就殊途，切不可对妖心生同情。妖魔残害多少无辜百姓的性命，每每想起那些身受重伤求我救治的村民的惨状，都会让我对妖魔的厌恶更深一分。”

彼时她还年幼，第一次听师父这么说时便反问道，“妖都是坏的吗？人当中不也有十恶不赦之人吗？”

师父摸了摸她的头，回答道，“妖分善恶，人分善恶，然而善恶之分却不能跨越二者之间的本质区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真正有大功德得天道认可的妖早已飞升成仙，而那些一心向道的妖则避世隐居，又岂会贪恋人间。”

那时的姜轻语还觉得师父的话实在是有失偏颇，也有的妖既不想得到成仙也不想祸害人间呀。然而随着她跟在师父身边学医的时间长了，姜轻语便明白了师父的那番话，虽是有失偏颇，但却是如今这人妖相处的血淋淋的现实。

那些被吸食精血而亡的村民，死状凄惨，她第一次碰到尸体时便觉得手下的不是人的躯干而是枯老的树干；那些侥幸活下来被妖毒所伤的村民更是日夜哀嚎，痛苦难当；那些失去手脚的村民更是余生都无法同从前一样正常生活，那里面有镇上的小贩，有帮她浆洗过衣物的婶子，有时不时给家里送来柴火的樵夫，他们无一不是在上山时被妖所伤，可明明他们什么都没做错过，偏偏落得如此下场。

如此种种，叫她再也无法对妖魔心生同情，她理想中的能与人和平共处、人与妖开战能避世隐居的妖，在她的世界里还没出现过，她也不再对妖心生期许。

几日后，姜轻语和往常一样正在翻晒新得的草药，今天难得没下雪。而后便听见有人在敲门，昊辰在门口说道，“姜姑娘，在下昊辰，前来拜访，迟了几日还望多多包涵。”

她听得是昊辰的声音，脸上露出浅笑，请他进门，又问道，“你的伤可好全了？”

昊辰点头微笑，“托姜姑娘的福，百花丹效果甚好，昊辰的伤已痊愈了。在下备了几份薄礼，还望姜姑娘不要推辞。”

姜轻语给他沏上新制的花茶，说道，“区区小事，何须挂怀。我平日里都是备的花茶，也不知你喝不喝得习惯，家里简陋，只好委屈你了。”

昊辰接过茶，刚打开盖子就闻到扑面而来的花香，芳香却不浓郁，与杯中的茶叶相得益彰，“昊辰乃修行之人，对这些外物本无甚在意，姜姑娘的住所清幽雅致，又怎能说是简陋呢？我一贯不重口腹之欲，今日喝了姜姑娘这茶方知这世上入口之物天差地别，以茶论道非虚言也。”

姜轻语想他修行之人什么天材地宝没见过，却能这般夸捧着自己，饶是她心静如水，也不免泛起涟漪，回道，“昊辰你过誉了，只不过是自娱自乐之物罢了，谈不上入不入道的。”

昊辰听她所言，观她面带笑意如新雪初霁，沉默了一会儿便想道出心中所求，“昊辰此次前来，还有个不情之请。”

姜轻语听他语气犹豫，想了想大概知道了是什么事了，便道，“你所求之事怕是要让你失望了，百花丹乃师门独家秘方，不可轻易外传，还请见谅。”

昊辰听她声音虽柔却语气坚定，便知此事没有转圜的余地，便道，“此事本就是昊辰唐突了，原是我师叔醉心医术，见了姜姑娘的百花丹之后赞不绝口，便央求我向姜姑娘来问问这药方，长辈之请，昊辰实在是不好推辞，因此才有今日之问，还请姜姑娘见谅。这药方既然是师门秘传，昊辰今后必当守口如瓶，绝不再问。”

姜轻语这些年也见过一些痴迷于医术、剑术之类的高人，心里明白他们对所衷之道的极致追求，每每遇到良方或者好的剑谱宝剑便欣喜若狂，毫无世外高人拒人千里之外的高冷。想来昊辰的师叔也是这种性格的，甚至可能是更难缠的，便问道，“所以你这几天迟迟不肯来我这儿可是因为你师叔缠你缠得紧？”

昊辰没想到她会这么问，或者是没想到她会问出口，似是想起了当时师叔不依不饶拽着他手臂的样子，无奈地道，“不瞒姜姑娘，确是如此。”

姜轻语听他语气无奈，便知他定是拗不过他师叔才应下此事，他这般守礼之人，若非情非得已，又怎会向自己开口求药方。

姜轻语拿起茶杯装作喝茶的样子掩盖嘴边笑意，轻声说道，“虽然不能给你药方，但我前几天又备了一些药，昊辰你待会儿可以带回去给你师叔瞧瞧，也算是聊表我的歉意。”

昊辰见她低头微笑，心中微动，便道，“无功不受禄，姜姑娘于我有恩，我如今又怎好再收你的东西。”

姜轻语听他拒绝，放下茶杯看向他，说道，“你今日带了礼物前来，我赠你丹药，也算是礼尚往来，且这药是我送给你师叔的，算不得送你，你又岂能代你师叔拒绝？”

这一番话下来，昊辰也是明白了她的意思，便道，“那昊辰便谢过姜姑娘，也代我师叔谢过姜姑娘。”说罢起身给姜轻语作揖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