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光影斑驳，透过纱幔，有些灼人、晃眼。

只听得火急火燎的脚步奔腾而来，“砰”的一声，门就这样直接被推开。

我如一条咸鱼一般赖在床榻之上，只以为是边伯贤那厮有大清早地找我麻烦。用一句佘娘口中所谓的粗鄙之言来形容——我就是死猪不怕开水烫。边伯贤找我麻烦，无非就是因为一些女子宅斗的小心思，不知道林挽之又给他吹了什么枕边风。这样想来，竟也觉得不是什么要脑袋的大事，遂翻了个身，卷上铺盖，寻了个遮阳的好去处，“严阵以待”。

原以为会是连珠炮似的指责，那晓得床榻边只听得“扑通”一声，紧接着是一阵抽咽。我瞬时躺得不安稳了，惴惴不安：虽说边伯贤可能发现上次林挽之的事确是他冤枉我了，可是以他的尿性，不至于下跪大哭.....察觉情势有异，顿时如芒在背、如坐针毡，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而起。

只见佘娘顶着一双肿胀如核桃、眼角泛红的眼睛，跪坐于床榻，抽抽搭搭。

顾不上别的，我忙爬下床，想把佘娘扶起。哪知她见了我，哭得倒是更凶了。嘴里一个劲儿地说：“奴婢万死，请郡主赐奴婢死罪。”

旁的也倒好说，只是佘娘一念叨这句话，我便如孙行者怕唐僧念紧箍咒一般，直犯怵，咽了咽口水，试探性地问到：“佘娘，不会是....林挽之用了咱们的东西.....胎没了吧....如果是这样....”

佘娘听得我这番言论，顾不得礼数，不由分说地便捂住了我的嘴。我则瞪大双眼，心下感叹：若是真的，我大可不必活了....佘娘这般恪守成规的人，一日之内居然逾越她所谓的礼节两次，想必我是活不成了。

作为一个混吃等死的人，我还是有追求的——只可听天命而逝，绝不能蒙冤而死。想到这，不知哪来的气力，一把挣开佘娘的手，反握住，“佘娘，咱们跑吧。府邸西南角有个狗洞，我和北觅藏的好好的，应该没被填上。咱们收拾收拾屋子里的贵重物品，逃命要紧。”

佘娘满眼泪光的看着我，我以为她是在犹豫，又添了一把火，“佘娘，咱们这不是畏罪潜逃，咱这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保命要紧!别磨蹭了。”说完便胡乱抓了梳妆台上的首饰塞到行囊中。

“郡主....”佘娘忙冲过来，阻下我，“不是林小夫人的事...是北觅...”

我一愣神，止住了收拾东西的手脚，如获大赦，长呼出一口浊气，“北觅如何了？身子不是?那去请太医才是，别哭哭啼啼的误了时辰。”说完，一边裹上外衣，一边撵着佘娘去找太医。

“郡主，奴婢万死。昨日北觅似是一夜未归，奴婢今晨才发现，奴婢万死。”说完，便又是不由分说地以头抢地。

我霎时冷汗直冒，这是刚出虎穴又入狼窝啊。京城这几日似是不太平，少女失踪惨死的事件频频发生。说到底，北觅那丫头还是我带出去的，若是真的出了点什么岔子，我这一辈子怕是不得安生了。

稳住佘娘，“佘娘，你别多想，这事儿怪我，出了什么事情我担着。我现在去找边伯贤，你别多想，要真的有什么风水轮流转、天道好轮回的，一一报应在我身上就好了。”

“王爷此时怕是...分不开身的...”

“管他分不分的开身，人命要紧!他在哪?”

“王爷此时正在陪着林小夫人。”

听得边伯贤的去处，也顾不上那么多了，管他陪着谁呢。得找他帮忙把北觅给救回来，若是遭遇了不测....我不敢往下想了，只得加快步伐。

身后传来佘娘焦急又尴尬的声音，“郡主，衣服...诶....还没梳妆呢!”

“管他呢!救人要紧!”

一顿七拐八弯，一路上顶着仆从各式式样的目光，终于到了林挽之的苑区。迎眼而入的便是林挽之身边的丫头槐碧了，见着了我，她忙迎过来，“郡主....你这是....”

见我这幅蓬头垢面、衣衫不整的样子，她只觉我怕是又犯疯了，生怕我找她主子麻烦。“他们醒了没?”

“啊...哦!回郡主，王爷与夫人还未起身。郡主若是有什么事，可否有奴婢代为转告。”

我瞧了她一眼，知道让她是靠不住了。不知哪来的混劲儿，冲着里间大喊，“边伯贤，你快起来，我有事找你。”

槐碧见了这幅蛮横泼辣的模样，忙忙阻止，“郡主，使不得，这于理不合。”

我二话没说，挡住了槐碧的手，“什么于理不合，人命重要，还是礼数重要。”接着，边推开槐碧边朝里间冲过去，使劲儿拍着门板，“边伯贤，你快点起来，人命关天。”

无论我怎么拍打，边伯贤就是没有开门，我大概是被冲昏了头脑，“你再不出来，我进去了，虽说扰你二人清梦是我不对，可我真真有性命攸关的事情，事后再向你二人赔罪了。”

刚刚说完，门“吱呀”一声开了，边伯贤站在门前，身着寝衣，他见了我似乎有股说不出的厌恶。微抿的唇、拧着的眉，眸子里泛着的寒光，和那天替我牵马的伯贤一点都不像，“金皖陵，你发什么疯？”

我不知道为什么，一时就这样蔫下去了，想好的话梗在喉间，斟酌道：“帮我救北觅。”

沉默了很久，他冷冷道：“怎么?大费周章，就为了一个婢?”

我忙抬起头，着急地解释着，“不是...我视北觅为姐姐。”

“姐姐?金皖陵，你知道你现在有多虚伪么？”边伯贤嗤笑，“若不是佘娘，你此刻仍在酣睡，得了消息便这幅模样来见我，是想让所有的人都知道琼华郡主对一个婢的情深义重?”

“不是,我就是....”

“你就是这样不记事的性格?呵呵，所有的借口，不过就是不上心罢了。一眼就能看穿的人，真没意思。”说完，他他垂眸，睨了我一眼，“自己的人，自己救。跟我没关系，一个婢死活，用不着告诉我。”

门“砰”地被关上了，说不清楚此刻的情绪，只觉得那日的一切好像什么都没发生。我们永远都有距离，他有他爱的人，我只是顶着一个义妹的身份活在他的世界里，确实算不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