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浅进入魏无羡的梦境时,真真有些被梦境里的情景震惊到。
虽说看见过司命的话本子,可当她亲眼一见,其感觉到底是和话本有些许不同。
此时的魏无羡正在不夜天的悬崖边头,全身都染着血,缭绕着黑沉沉的凌厉煞气,眼睛像碎掉的琉璃,目光涣散。
他的周围,是恨他入骨,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的各名家修士。
可他们现在为了抢一个破碎的阴虎符,是自相残杀得欢快,都忘了他们最初的目的——围剿魏无羡这个“恶贯满盈”的大魔头。
魏无羡目光苍凉,似笑还哭,忽而两行清泪落下。他怀着满心的绝望与愧疚,眼中死寂再无生机,纵身跳下了悬崖。
白浅蓦地睁大双眸,飞身过去拉住了魏无羡的手,使劲拽住,才堪堪阻了他下落的趋势。
幸而在魏无羡梦中,她想施什么术法就怎么施,毕竟只是虚幻,不会反噬自个儿。
要说会反噬的术法,也只是外头那个追魂的诀罢了。
感到没有再下坠,魏无羡不可置信地抬起眼,看到的却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白衣姑娘。而这个姑娘手心柔软温暖,笑容浅浅,恍若山月破开乌云,洒下一片银辉。
“你……是谁?”
“老身青丘白浅。”
魏无羡撑着神志听完后便体力不支,昏厥了过去。
手上重量顿时增加不少,白浅考虑到她这么拉着魏无羡,也极有可能在腾云的过程中把人给拉坏了,便提起力气,把魏无羡扛到自己的肩上,扶住他的腰,向前腾飞过去。
白浅飞到一处山谷,才得以把魏无羡放下来。当她把魏无羡安置在一个茅草堆上时,才发现自己的一身白衣都被魏无羡的血给染红了。
白浅叹了口气,心中很是不好受。可现在也是没法,她只好尽量帮帮魏无羡处理伤口之类,待他好转再从长计议。
白浅变了一盆子水和巾帕,为魏无羡擦洗着身上的血污。
待她擦干净他脸上的血污时,方才看清楚少年冷白的面容,没有一丝一毫的血色,平白透出一股阴邪之气,仿佛是阴司里哪个小鬼差,全然无他这个年纪该有的张扬意气。
到了傍晚,魏无羡又发起了高热,迷迷糊糊地说了一通梦话,整个人奄奄一息,看上去就快要魂归离恨天了。
白浅急得很,但好在她急中生智,突然想起了折颜之前教过她的一些医术,虽不及折颜高明,但总归是能发挥一些作用。
白浅小心翼翼地为他包了扎,又熬了一两副药喂他喝下去,虽说吐出了大半,但至少也是咽了一些进去。
梦境中。
魏无羡感觉时而灼热难当,时而冷如冰窟,反反复复没有个尽头,难受至极。
他的脑子里走马灯似的一晃而过许多画面:有江澄负气不让他进门睡觉的情景,有江厌离夏夜出门找他的情景,有他和江氏的弟子一起射纸鸢的情景;有莲花坞亭亭盛开的莲花,有云深不知处袅袅的书香,有师姐做的莲藕排骨汤清甜的滋味。
他勾唇,眼睛里盛满了温暖笑意,正要走上去向师姐讨一碗排骨汤喝——
但画面一转,面前就只剩凶尸横行的乱葬岗,众世家的讽刺谩骂喊打喊杀,还有……师姐冰冷的尸体。
无数声音钻入了他脑海里,恍如催命魔咒:
“魏无羡!你若执意要保温家的人,我就保不住你。”
“阿羡,我……马上就要成亲啦,过来给你看看……不过,只有我一个人,看不到新郎啦。”
“对不起。还有,谢谢你。”
“……阿羡。你之前……怎么跑得那么快……我都没来得及看你一眼,和你说一句话……”
“你!你--当初累死江枫眠夫妇,如今又累死你师姐,你咎由自取,还敢迁怒别人!不知回头,反而继续杀伤人命,罪无可恕!”
白浅见魏无羡的眉头忽然蹙起来,周围气息剧烈涌动,以为他又是有哪里不舒服,可摸了脉也查不出个大概。
她有些后悔之前折颜教她和四哥医术的时候没有认真听了,否则也不至于像现在这般束手无策,学艺不精得连个凡人身体不舒服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白浅没得法子,只好拧了拧巾帕,再度给魏无羡敷上去,又随手变出了个拨浪鼓,一边摇着一边哼着小曲,手还顺着魏无羡的胸膛起伏一拍一拍。
想不到这招还挺管用,魏无羡紧蹙的眉头,当真又渐渐平下来。
魏无羡只觉头痛欲裂、凄入肝脾,这般赤/裸裸地把现实摆在面前,让他如何受得了。
正当他疼痛难忍之际,忽然感到画面又一转,来到了个冰天雪地的地方。
他看到了一个极其肖似他的小孩儿。小孩脸上一块黑一块灰,狼狈得很,身上的衣服也是破破烂烂的,根本就顶不过这样漫天的雪花,刺骨的寒冷。
但小孩儿于这样的困境中竟也能笑得出来,自娱自乐地摆弄着地上的小小稻草人,嘴里念念有词:这是阿羡,这是阿爸,这是阿妈……
原来,这竟是十几年前的他。
魏无羡自嘲一笑,无谓地摇了摇头。
忽然,一个白色身影翩然而至,她一手拿着个酒壶,一手拿着个拨浪鼓,看上去当真是与她周身的气度格格不入。
而小魏无羡也注意到了。
他抬起头,一眼不错地盯着白色女子手中的拨浪鼓,眼中是掩饰不掉的羡慕。
女子也显然注意到了,便停了下来,俯下身与小魏无羡平视:“小弟弟,喜欢这个拨浪鼓吗?喜欢的话,姐姐送你啊。”
魏无羡没说话,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女子笑了,一张脸如同天工雕琢,清丽绝伦。
“那就送给你,”她把拨浪鼓塞到魏无羡的手中,“记得要好好保管哦。”
“对了。”她又凭空变出了一件衣服,套在小魏无羡的身上,并揉了揉小魏无羡的脸蛋:“天气这么冷,你若是不穿得厚点,定是要着风寒的。”
她怜爱地刮了刮小魏无羡的鼻子:“你长得这么可爱,可不能生病。”
魏无羡于梦中猝然醒来,醒来之时映入眼帘的脸庞,赫然是他心中所想。
一时间有关于她的所有记忆全部被记起。魏无羡眼角有些发红,忽然就扑过去,紧紧地抱住了白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