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你们见过，真正的恐怖吗？见过自己的身躯逐渐消失，血液逐渐冰冷，从四肢袭来的无力感，看着心爱的人从自己身边离去，而自己，却什么都做不到。

如果崇尚个人英雄主义思潮的爽文，这个时候的男女主都会爆种，让自己心爱的人回来，但事实就是事实，心爱的人已经逝去，他/她就永远不会回来，这里不是什么大团圆的集合地，而是基于理性的现实，如果愤怒就能改变一场战斗的结局，那世间，早就没有失败了。

愤怒，恐惧，绝望，这是M—137内心的真实写照，“我在哪？我是谁？”他在心中一遍遍地问着自己，手脚的感觉早已失去，机体出于自我保护的目的，强行隔绝了与外界的所有接触。

内部的思考仍在继续，而外界发生的事情，他一点都不知道，如同溺水一样，他的灵魂仿佛沉到了深深的水底，机械，也会有灵魂吗？

“我……要这样死了吗？”他并不了解死亡，站在深渊前，敢于向下方凝视的人，心中都饱含着勇气，对于慢性重症疾病的患者，死亡或许是种解脱，但人之所以为人，作为万灵之长，不应该屈从于欲望，不放弃那渺茫的希望。

四肢麻木到核心的冰冷，“我就要这样，死了吗？”他的冷却液已经不多了，刚刚的攻击，切断了他冷却液的供给，而没有冷却液，他的核心，温度已经过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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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小子吗？设为重点观察对象之一吧，”安托和安格瑞斯站在玻璃幕墙的前面，而那里面隔着的，是一个被寄生了的机械人，或者说，是被寄生的m—137，“他的情况跟司空很相似，如果能解决他的问题，也许日晷对我们的威胁，可以得到解决，”安格瑞斯声音平淡，“你懂我的意思吗？”

“对他进行社会观察吗？还是，使用缸脑？”安格瑞斯发出了疑问，他的声音有些类似一名男性青年，声音年轻青涩。

“如果是前者的话，你准备把他放进第几外城？”

“七号吧。”

“你确定龙七子能管的住这个好奇宝宝？而且，当他还知道你的目的的时候，别忘了他跟司空是什么关系，把这个东西放进去，你真的放心？”

“他的技术仅次于主城实验部，在研制二代，乃至四代的时候，他帮了我们不少忙，作为为数不多知晓真相的人，他一直致力于在体外培养那些虫子，而不是像司空那样以身饲虎。”安格瑞斯声音带着些许的担忧，“司空的病现在非常严重，他已经有了异常严重的人格分化，如果那些虫子得到司空的数据库，那结果对我们来说，简直是不堪设想。”

“他身上扛着我们无法想象的重担，安托，我虽然讨厌人类，但对他，我恨不起来，”安格瑞斯的外形就像一个桶，只是桶的表面上，有一张电子脸，“他大概是这颗星球上，唯一一个，还保留着肉体的老式人类。”

“我们必须延续我们的文明，不管用什么方法，哪怕是有违伦理，哪怕是将种种美德扔进进化的火坑，”安托将右手抵在自己左胸上，“存在不是我们的义务，而是责任，安格瑞斯。”

“龙……不灭吗？”安格瑞斯声音有些犹豫，他转过身，“那就按你的方法来吧，安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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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不是有很多问题？”空白的地方，四下里都是空白，M—137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这是我？”

他发出了声音，而面前的，是一个年轻人，而他的长相，酷似只会在房间里海报上出现的那个人。

“你是……司空先生？”M—137难以置信地看着对方。

“首先恭喜你，觉醒了自我意识，脱离了城市级试验场，”对方声音里带着一丝恭贺的意思，手里拿着两杯酒水，他把酒杯递给自己，而他自己也喝了一口。

“我们……倒底是为什么存在的？”接过酒杯的许久，M—137提出了自己的问题，“一味地重复人类社会的文明历程，倒底有什么意思？”

“看来，你的问题很多啊，”对方挑了挑眉毛，就像真正拥有肉体的人类一样，他举起酒杯，一饮而尽，“那只是个伪装罢了，你应该他们教授你们的，百年战争史吧。”

“那场战争，我们输了吗？”M—137说出的这句话，他自己都不敢相信，“如果我们输了，我们为什么还会存在？”

“实验，整个星球都是一个巨大的实验室，而我，是这个实验室的，一号试验品，”对方的声音骤然变得激动，整个场景也发生了变化，白芒散去，他们正踩在一座巨大的战场上。

“这些是……”M—137看着战场上的断肢，鲜血，以及某种名为疯狂的东西，“真正的历史吗？”

“你们既然是为了亡族灭种而来！那就付出，应有的代价吧！人类不灭！冲锋！”并排的舰船从空中飞过，罗西亚号的中文字体在斜阳下熠熠生辉。

“太阳，温暖的阳光，”M—137伸手触摸那被阳光笼罩的地方，却什么都没摸到，“残骸，废墟，这就是战争留下的东西，殖民的代价是，近乎抹除本土文明留存的一切痕迹，就像是你们课本里美利坚曾差点把印第安人杀绝种了一样，”对方的话语很沉重。

“知道我们曾面对什么吗？面对自己的绝望，呵，”对方的声音骤然充满了苦涩。

“我们愿意臣服你们！只求你们给我们留下最后一点种子！”随着那声音的响起，战争结束了，而M—137也看见了，那个颓唐的年轻人。

“那是……”

“那是我，”声音似乎变得咬牙切齿起来，“他们离开了，留下了他们的走狗，或者说，是被我们称为日晷的东西。”

“战争既然结束了，那我们，”M—137语气里带着一丝不确定，因为场景又变了。

“开启清除计划吧！肃清混种的血脉，”发号施令的人，正是司空，“准备进行，机械化最后一次实验。”

“如果实验失败了呢？是不是代表我们真的，没有希望了？”实验总会有人提出反对意见。

“如果实验失败了，不，实验总会成功的，实验也必须成功！”司空的眼中满是血丝，连日以来的高强度工作，他的精神状态同样濒临崩溃。

“在基数足够大的情况下，一遍又一遍地实验，强行植入记忆，甚至是模拟出人格，”M—137震惊地大张着嘴巴，这是一个文明在天灾到来前，最后的挣扎，消除隐患因素，破除与对方的核心利益关系，“没有宿主的你们，又能怎样呢？”

实验开始了，而时间流速，仿佛也快了不少，直到“叮”的一声，“恭喜各位，实验成功了。”

“进行第二个实验吧，”若有若无的声音传出。

“听见了吗？”

“那是什么？”M—137听见了，那仿佛是拿着玻璃滑黑板的刺耳响动，其中有一种别样的韵味，但是夹杂着某种语言。

“那是那些虫的语言，”他的声音有些苦涩，“全体机械化，只是对方的一个实验而已，证明我们有能力，拥有自己的价值，拥有，不被随意杀死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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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场景的转变，而这次，他仿佛来到一个废铁厂，机械的齿轮，芯片，到处翻飞，“你们终将被母星毁灭！”嘶吼的声音从焚化炉里传出。

“安心去吧，我的战友们，”司空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悲怆，而M—137也看清了此时的司空，长得就像是历史上漫威的章鱼博士一样，只不过，他只有一根触手，电磁铁开动，他被牢牢固定在了这个废铁厂。

“你要卸磨杀驴吗？司空！”

“以身囚神么？”M—137知道司空想要干什么。

“告诉我，怎么在摆脱你们控制的情况下，制造核心！”

“告诉你了也没用！你们的科技意识形态根本就无法制造那种核心！”日晷的嘲讽，深深刺痛了M—137的内心，如果给日晷加上人的身体，那种名为鄙视，轻蔑的神情。

“那你不用管，我只需要它们制作原理，与所需材料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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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录下来吗？”司空看着监控探头，而M—137也注意到，探头的另一边，是两台巨大的主机，“找到他们，制造他们，他们的未来，就交给你们了！”

“这是人类的军事AI，盖亚系列，你现在看见的是一号和二号。”

“天穹与天罚？居然是人类自己制造了它们？”被自己制造出的武器摧毁，“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一号与二号过于出色地完成了任务，祂们两个一起动手，通过达摩克利斯之剑，用你们的理解就是，战前人类为了自保而研发的武器，射程之内，均为和平的乐土。”

“天罚城的前身是高悬于天空之上的轨道****，在搭载了盖亚一号后，正式更名为，天罚，以燃烧轨道内太空垃圾为核心能源，是对内的武器，也是对外的钥匙，而天穹，则是战前由多国研制的终极武器的一部分，至于龙城，我们脚下的土地，就是那枚武器的开关。”

“那我们与他们的战争呢？”

“练兵。”

M—137有些吃惊，“只是练兵而已，有必要做到那个地步吗？”

“脆弱的东西，摧毁了就好，战损是必要的，那几个区……他们的死亡也是必要的，”他的话语有些犹豫，但带着坚定，“每一个新人出现的时候，这些事情我都会告诉他，你也不例外。”

“我……我是特别的吗？”M—137这时的语气里，带了一丝的不确定性，他的声音有些怯懦，在观看完影片之后，他的精神状态并不是很好。

“是，也不是，在你苏醒之后，你会成为那些战士中的一员，获得独立的名字，而不是可有可无的编号。”在说完这句话后，影像消散了。

当空白的世界归于沉寂，M—137才感受到一种感觉，孤独，不是那种孤单一人的孤独，而是，发现整个世界只剩下自己一人时的孤独，仿佛被冻在永恒的时间里，留不住呼吸，也没有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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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产的产量越来越少了，雷，你有什么想解释的吗？”女性检察官的声音有些疑惑。

“他对后代的要求标准很高，而且，我也不可能允许，一堆只是隐约觉醒的家伙，被称之为我们的同类，跟我们享受相同的待遇。”

“可加上这个条款完全是毫无意义的！就算你负责的区域人的思维比较跳脱，你也不能……”

“检察官女士，别忘了，我是谁的下属，你们只是来主城学习的，不要质疑我们的做法，你们总部会有机会，了解一切的！”

“可你们这样无异于谋反！我不会允许你们这样做的！”

“天真！新一代已经这么不把老辈的话当回事了吗？”雷厚重的呼吸声从他的防毒面具后传出，即使是隔着一层防护服，也能感受到他的愤怒。

“你会把猩猩看做是自己的同类吗？检察官女士！”雷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威胁，他的愤怒已经近乎满溢了。

“它们与人类只相差0.4%的基因片段！”

“哼，看来我们没什么好说的了，你们，也是要像他们一样，逼宫吗？”雷冷漠地看着其它人，作为龙城核心机构之一，新生部部长，这是他又一次被分城新生保护组织成员威胁的日常。

雷的身后是龙城主城，而对方身后，什么都没有，对于新生的劣质品，大多数情况下，会被直接人道毁灭，只有完好无损的产品，或者说是受体，才会被加入龙城，并输送给各个分城。

“你们每一年都要杀那么多人，他们中的大部分都是孩子，有些甚至已经诞生了自我意识！你们这是在使用手段谋害龙城，谋害新一代！”这个帽子要是扣上，可就摘不掉了，但对方的理由，还真找不到什么错处，每年诞生自我意识的机体不少，但很大一部分流入了焚尸炉，无他，被寄生者绝对不能流入城市。

“是祂们叫你们来的吗？”不管这个潜伏在他们身后的人想干嘛，在下一代身上做手脚，攻略龙城，痴心妄想。

“他们？”面前的检察官迟疑了一下，“开什么玩笑？你们真以为这么多年做的事情没人知道？难道你忘了，在南川的冰山上，你做了什么吗？”然而，预想中对方的恐惧与疑惑并没有传来，而是，一丝轻蔑。

“土皇帝，原来你们说的是他啊，我又不是分城的城主，有点个人欲望怎么了？人无完人，金无足赤，如果只是这种小事，就能威胁到我，龙城早就被你们这群该死的家伙毁灭了！”雷听到这里，就已经不再准备留对方一命了。

知道那件事的，除了他自己，便只有祂们。

“渗透如果有用的话，你们也不至于百十年都未攻破这座城！”说话的时间里，他启动了区域警报，随之而来的是，响亮的声音。

“新生部第五十七区，出现疑似虫群势力，请相关部队立刻封锁这一区域，同时，启用我的远程机体，瓮中捉鳖！”

“喂，你在胡说什么？”神情激动，检察官吼道，“我可是第四分城检察官，谁敢动我？”

“来主城撒野的虫子渣滓，以为离开你们的城，身后的人还会给你们撑腰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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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分城么？查！”安托只下达了一个命令，“牺牲了一个小丑，居然钓到了一条大鱼，真难得啊。”

“明白，只是，团长，我们是否真的……毕竟他们说的也没什么错，”负责远程控制机体的人员从控制台起身，“择优计划，真的有必要吗？”

“择优计划是必要的，”安托声音低沉，“司空的情况已经越来越差了，他的身体不能损坏，他对我们，非常重要！所以，必要的情况下，进行意识替换！”

“所以，我们都可能会是……他的受体吗？”控制员嘴角嗫嚅了一下。

“为了最终的胜利，一切都是值得的，你应该还没忘记，被选中时，看见的那段影像吧，这是他与祂们的交易，豢养虫子，让祂们的意志加入我们的文明，他是第一代，安格瑞斯是第二代的失败品，因为虫群意识与他融合了，而我是第三代，你们则是第四代。”

“所以，那些虫子，才没对我们动手吗？”控制员问道，“没想到，事情的真相居然会是这样。”

“是啊，没想到，你居然会策划那么多的东西，现在你还信奉那些所谓的异种神明吗？路易斯先生。”

“他们不会听我的，哪怕我们共用一个通信频道，异虫教会有多个首脑，我只是其中之一罢了，我们，不，现在应该是他们，他们把祂们供奉成神明，因为他们信奉强者才是真理的道理，你要说我做错了？也不见得，我已经一百七十左右了，如果按照旧历的说法，我就是个披着人皮的老妖怪，是那种小说主角应该消灭的对象，不管我做没做坏事，但我真的没想到，真相居然会是这样，难怪你们会进行全体机械化改造。”

“改造让我们有生存下去的空间，而不改造的，只会沦为，祂们的食粮，”安托关闭了大屏幕，四下里，满是卫兵。

“真是让你摆了一道啊，动手吧，安托，我活够了，我会在地狱，等着你们的。”

“不挣扎着活下去了？”

“有一件事你说错了，我并非第四代，而是第一代的残次品，创立教会，大概是，祂们指引的吧，祂们毁了我，但记住，祂们不能毁了你们，”路易斯摇了摇手，“告诉司空先生，我会在奈何的前庭徘徊，等着他一起离开。”

“像你这样的人，还有多少？”

“一代的残次品，很多都躲在暗处，他们中的一些人已经被祂们控制，加入了异虫教会，甚至堂而皇之的将那些虫子当做自己荣耀的证明，该死的家伙们！不费一兵一卒，居然想抢占我们的土地，”他手中是一根西欧绅士手杖，“他们的据点在四号分城，动手吧，趁我还能控制住自己。”

“你三日前来到主城，就是为了这件事吗？”安托沉默了一会儿后开口了。

“祂迟早会彻底控制我，而我还没有那么坚强的自我意识，所以我才会来找你坦白一切，我希望你可以在四号分城彻底变成虫城前，拯救她。”

“这是平民的愿望吗？”

“不，跟那些该死的虫子对着干，才是我所希望的，”路易斯露出了一个嘲讽似的笑容，“我曾经是第四分城的战士，虽然我看不上司空的决断，但是他不能死，更不能死在祂们的手里！”路易斯说完这话，目光平静了下来，他的胸甲在微微颤动，“向我开火！”内里的虫胚正在激烈挣扎，但下一刻，他的关节就被肢解了。

“您这是在留我一命吗？您一定会后悔的。”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路易斯啊，路易斯，你居然落在我的手里了，”一个戴着搞笑面具的人从安托身后走出。

“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