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备，瞄准，射击。
闪避，格挡，斩杀。
吟唱，发射，歼灭。
再一管血清注入体内，冰凉的药液立刻被灼热的血液温暖起来，抵御着来自天启的侵蚀。
哈尔已经击溃了四位天使，身体也已经开始感觉到疲累。
但是这才哪儿到哪儿啊……
他看向四周的战场，强打精神站起身来。
只要身体还能动，只要还能战斗，只要还能挥刀，只要还能使用言灵——
只要，还活着。
只要，还有敌人活着——
那就没有停下来的理由。
长刀撑起身体，青鸾携着苍色烈火，再次席卷战场——伊欧还在战斗，他这个当哥哥的——
怎么可能轻易认输！
不只是哈尔。在这篇战场上的所有人，所有战士，每一个都抱着必死的信念，每一个都竭尽全力，每一个人，都早已经把自己的生命押进了枪膛——只为了一瞬的击发！
林河，烬比格斯，桐犽，幻灵，空灵，塞米，罗曼，艾拉……无论性别，种族，身份，地位，他们的目的都是一样的——歼灭天启，歼灭这腐蚀世界的灾厄！
为此，哪怕献上自己的灵魂，也在所不惜。
……
说到灵魂。
伊欧现在进入了一种很奇妙的状态。
身体在寻找，撕碎着敌人，但是意识却开始游离。就像是电影幕后的摄像机一样，只是单纯的看着而已。
就像是，另一个我……就像是……Satan
不过他并不在意。或者说，他不太清楚自己该在意什么了。
脑子是混乱的，那些低语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深渊般的寂静。
大概就像是灵魂出窍了一样吧。
不过……真的有灵魂存在吗？
大概是有的吧。能驱动神的力量的高维意识体，听起来就很厉害的样子。
人啊……又强大，又脆弱。
强大到无坚不摧，却又脆弱到只要稍不留心就会身死道消。
心跳。
刚才是心跳声吧？为什么这么响……
身死道消……
心跳。
谁呢？
心跳。
……应该不会忘记的才对。
心跳。
到底是什么呢？到底是谁呢？
心跳。心跳。心跳。心跳。心跳。
“我才……不会忘记……”
覆盖着漆黑装甲的手臂撕裂虚空，刹那间无数的“门”无声洞开，潜匿在其中的贯虚之矛如同毒蛇吐信一般微微探出。
我才不会忘记……
才不会忘记——
“老子到底——是为了什么才战斗的啊！！！”
无声爆裂。
那是虚空的哀鸣。
刹那之后，战场上出现了难得的寂静。
因为尸体不会发出声音。
贯虚之矛成为了遍野横尸的碑林，以最残忍暴虐的方式。
魂钢武器早就破损了，他用“构造”的力量为自己造了一柄骑枪。伊欧拄着枪，抬头看向再次蜂拥而至的天使门。
“批量制造的残次品吗……虫子怎么杀都杀不完……”
“烦死了。”
伊甸之星绽放，重力捕获了所有再次涌上来的天使，然后——
“再见。”
密度极大的实心球从空中落到地上，刹那间烟尘四起，地面已是被砸出了一个大窟窿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
伊欧的精神已经崩溃了。
彻底的。
现在驱动这具身躯发挥力量的并不是“意识”，而是“执念”。
厉害吧？是个人都会为这份执念所震撼。
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或许……爱？
啊哈，开玩笑开玩笑。
谁知道呢。
……
黑龙再度撕碎一只天使，忽然动作一顿，往别处远眺。
“怎么了？”比格斯靠着龙躯大口喘气，问道。
“主——伊欧队长出事了，我得……过去一趟。”
“那就去吧。”比格斯拍拍他，“这里就交给我，快去快回。”
“交给你了。”
黑影闪过，艾拉倾尽全力加速，没一会儿就看不见影了。
而哈尔仍在奋战，对这边的事情一无所知。
……
所谓精神力，就是剥离身体独立存在的意识。
而天启能与贤者之石——精神力结晶，又是同源之物。
那，天启也算是某种意识吗？
伊欧的意识发散开来，越来越广。他以天启能为跳板，看见了整个战场。
严格来说，不是“看”，是“见”。
他就这么旁观着。
战场中央有个身负黑甲的怪物，正在疯狂的屠戮着敌人。那是他自己。
没什么别的感觉，就像是“那是男人”“那是女人”“那是狗”这样的想法一样。
那个词怎么说来着，对，超然物外。
现在的他就像是个幽灵。
幽灵是与世界隔绝的存在。
但是幽灵和幽灵之间没有这种隔绝。
“伊欧”抬头——他不确定他有没有抬头，不过大概是抬了吧——把视线投向天空。
不是蓝色。不是红色。不是黑色。不是白色。
它有颜色，但是描述不了。
真奇怪。
忽然天空动了。
它变黑了一瞬间，再次复现时上面出现了特别的纹路。
像是……一枚眼球。
眼球动了。他看向了伊欧。
而与此同时，外人看来，天空只有硝烟的灰翳。
都说了，“幽灵”与世界，是隔绝的。
……
艾来到了伊欧所在的战场的边缘，却不再迈步。
战栗。战栗让他无法移动分毫。
他的主人，他的缔造者，此刻如同绞肉机般横扫着战场。
那些强悍无匹的天使，在他手下就像是小学生的玩具一样。
太……恐怖了。
主人似乎没事，那……那他就先走了。
这里待久了，怕是会疯掉。
一定会疯掉的。
……
各个战线推进都很顺利，虽然这主要依靠“伊欧”消灭了绝大部分天使……
自然，他也是最早来到末世教枢纽的人。
那该怎么形容呢……大概是……嗯……
深渊。
吧。
虽然这么说，那儿其实是一个高台。
可是给人的感觉就和深渊一样。
他站上高台，这里刚好可以俯视周围的战场。
他和“他自己”，一起坐在边沿上，看着无数的“人”的奋力拼搏。
“没想到你还有这雅兴”。
“你可真煞风景。”伊欧抬起手，远超声速的长矛插在了战场中央，上面串着两只天使。
“你刚才去哪儿了。”
“没发现吗？”
Satan睨了他一眼，“刚才你成为了我，但我却没有成为你。你的身体已经与意识无关了，全靠“执念”驱动。就像个——”
“怪物。我知道。”
伊欧说，“我本来就是个怪物，没什么好惊讶的。”
“……很高兴你还有自知之明。”Satan起身，“他们来了。”
伊欧转身，身后只有来人的身影。
“不愧是你小子……咳咳……”
哈尔一个踉跄栽倒他怀里，紧接着是惊天动地的咳嗽。
伊欧没说话，只是拍拍他的背，然后紧紧抱着他。
“接下来要做什么？”林河咳嗽两声，打断了兄弟两人的重逢。
伊欧把哈尔扶好，抬起头：“我要杀死神。”
“？”
“不是，你什么意思？神？怎么杀？”
“不管怎么杀，只要能杀掉就好。”
哈尔艰难的摆摆手：“按他说的做就好……我相信他。”
“……我知道了。”
伊欧站到高台中央，说：
“我会进行最终的“降神”，把神带到这里——我的体内。”
“然后，你们，杀死我。”
“哈？！”
“……不行，我不，我不同意！”
“哥。”伊欧看向哈尔，眼眸中含着无可言说的思绪。
他说：“你说的，按我说的做。”
“可是！”
“大家都已经把生命铸 成了子弹压进枪膛，那就请你们在最后把枪口对准真正的，最后的敌人吧。”
“你们不用犹豫。我的寿命也就五年不到，相较于病死，我更想要死的有点价值。”
伊欧勾起嘴角，竟是毫无负担的……笑了。
他笑了。笑的很好看。
夕阳为他镀上了金边，赤眸也染成了温柔的橘红，热烈温柔。
然后他右手一挥，无数掌心大小的“门”打开，从中掉出数不尽了天使核心。
赤色的天启能包裹住那些危险迷人的晶体，逐渐溶解，凝缩，合而为一。
“天使的力量到达极致之后就会触及到神。在神降临之后，请马上杀死我。”
覆盖全身的黑甲脱落，露出犬少年伤痕遍布的躯壳。他伸出手，去接住那一块核心。
“啪。”
哈尔不知从哪里爆发出的力量，居然一把夺过了那块核心，作势就要吞下——
“哥。”
声音极尽温柔，手下的力道却凶狠无比，几乎把哈尔的手臂扯脱臼。
他把哈尔的胳膊反拧在身后，整个身体压了上去。
另一只手赫然握着刚被夺走的核心。
“我知道你的想法。但是我也发过誓，绝对不会让你再我面前受伤。”
“如果你死在我面前，和我亲手杀死你没有区别。”
“我做不到。那样相当于也杀死了我自己。”
“哥。谢谢你。我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所有的心意，绝无虚言。”
他俯下身，在哈尔耳边轻声道：“我爱你。”
终于说出口了。
他松开哈尔，退到高台中央，又在自己的四周降下数枚“锚”，禁锢了周围的空间。
最后再看一眼吧。
他微微偏头。
舍不得。
哈尔一定在哭。
伊欧的视线最终还是没能偏转过去。
他一口吞下了那块核心。
此刻，他决然赴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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