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我说傻徒儿啊，你可等等为师啊。”年纪大了，跑几步就喘。

他终于停下，月下仙人却没刹住车，止不住势头扑在他身上，两个人连同他怀里的那些个小玩意儿全都扑撒在地上。有些难看了。

他爬起来第一时间扶起了师父，又替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为免找骂，他率先道：“对了，师父，徒儿还有一事不明。”

月下仙人拍着胸口顺了顺气，看着他，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于是他搀扶着月下仙人的胳膊，那些小玩意儿也顾不得要了，边走边道：“刚刚那五个人，按照常理来说，小师妹肯定是跟师兄了，你是怎么看出她和她师尊的姻缘线的。”

“你难道没有发现，那小师妹当时虽然一直在应付她师兄，眼神却时不时在往她师尊那里看吗？这人界的女人啊，最是喜欢骗人了，但是唯独眼神是骗不了人的。”

“难道说她师尊最后也会倾心于她？”

“这我就不得而知了，目前她对她师尊生出了感情是肯定的，她师尊会不会回以她相同的感情，就看姻缘是怎么安排了。”

“难道说这红线还能牵出单相思来？”

“那当然，两情相悦可不是随随便便说能成就能成的。据我这些年的经验，真正能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男女少之又少。相反，那些什么爱而不得，因情相殉，又或者一方英年早逝的各种磕磕绊绊的才是常见。”

原来感情真的是这么艰难的一件事啊。

他兀自感慨着，这时街上不知怎的变得热闹了起来。人们纷纷往另一个接口涌去，这条街道转眼就一个人都没有了。

一阵风吹过，刚才掉落的纸灯笼在地上翻滚，有点凄凉的意味。那些装着吃食的屉子里、锅里还冒着轻烟，那些人竟都不顾了。

他们自然也想一探究竟，月下仙人拉住他的手，师徒二人转眼已到了邻近的另一条街，那边的格局与刚才那条街相差无几，只是此时聚集着邻近几条街的所有行人商贩，一时间围堵得水泄不通。

他二人自然不愿去街上凑热闹，去到那人海中，不知道会被挤成什么样呢。于是找了个高楼，静静等待好戏上演。

街上那些人吵吵嚷嚷，大多都是跟着人流来的，好多人其实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单纯过来凑个热闹，市井小民干得最多的事情就是日常围观吃瓜。

拥堵了半天，师徒二人才终于知道了事情始末。

原来是这镇上的钟家小姐到出阁的年龄了，却迟迟没有找到满意的人家。眼看着就要成老姑娘了，钟老爷怕她嫁不出去，落人闲话，又急着抱孙子，便给她整了一出抛绣球选亲，希望可以选中一个满意的姑爷，快点把女儿嫁出去。

钟家在这个镇上还是有些影响力的，钟老爷年轻时就善于经商，奔走了很多地方，如今家里的财产在镇上的人家里可以说是数一数二的，但膝下只有一个钟小姐，不得不着急着找个人来替他打理家财和商铺。

钟小姐从小养在深闺，知书达理，自然端的是大家闺秀的风范。这会儿众人见了她，竟还是个难得的美人。

这一选亲若是有幸被选中的话，不仅有美人在怀，还有万贯家财可得，绣楼下的单身男士们一个个翘首以盼，生怕机会被别人抢了去。

这么好的事情，莫说是单身的，就是那些已有家室了的，说不定都在悔恨成家成早了吧…

钟家绣楼上，钟小姐出来露了一面后，丫鬟又把她扶到屏风后面隐了。

钟老爷和钟夫人端坐在绣楼上，一边喝着茶，一边审视着绣楼下的景象，家丁仆妇立于两旁，架势是摆得很足的了。

钟夫人看起来有些担心和慌张，她皱着眉头看着绣楼下的那些人，怎么也没看到个顺眼满意些的，女儿的终身着落可得在这些人中挑选啊…

钟老爷却还悠闲地一口一口呷着茶，反正他今天的目的是要找到个人来继承他的家业和商铺，至于女儿的终身幸福嘛，他相信只要是自己选中的有点商业头脑的，跟女儿处着处着就能日久生情了，想当初他还是个穷小子的时候不也是随便选中的钟夫人，两人还不是携手走到了现在，感情嘛，有什么大不了的。

一杯茶饮尽，钟老爷站起身，抬起双臂，一瞬便止息了绣楼下人群的吵嚷。果然是有些影响力的人物，凭自身威望便能威慑住这街上前前后后几百来号人。

待完全安静下来后，钟老爷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摸了摸自己的山羊胡子，对着绣楼下面的人道：“感谢各位父老乡亲百忙之中来捧我钟某人的场。小女今日抛绣球选亲。但乡亲们都知道，我钟家虽不是什么贵胄皇亲，但承蒙各位乡亲看得起，我钟家选婿的门槛还是有一些高度的，所以，今日想要抢绣球的必须先通过我的考验，若是选中哪位有缘人，则尽早择吉日完婚，并且等我百年之后，我钟家业下的商铺都由他来打理，但前提是要入赘为婿。各位有意抢绣球的稍待，无意的也可留下观看替钟某人捧个人场。”

此言一出，楼下众人一片呼声，有看热闹捧场的，有信心十足跃跃欲试的，那些自诩优异过人的正求之不得，这样便可淘汰掉一大波人，减少一些不必要的竞争者了，而那些本来想借运气捡漏的失了如意算盘，纷纷叹着气打消了原本想要抢绣球的念头。

钟老爷又道：“我这里有三道题，如果都能答得上来，那么就有缘可以抢绣球，如果答不上来，那么钟某人也没办法了。”

下面的人道：“那快开始啊钟老爷，有什么问题什么考验尽管提出来。”好一部分人已经开始迫不及待了。

钟老爷道：“第一道题，便看看你们有没有经商的基本品质，一个商人的成功讲究天时地利人和，那么对于商人来说，什么最重要？”

一人道：“钱啊，自然是钱。既然都做了商人，那终极目标肯定是赚钱喽！”

另也有人附和道：“商人重利，利益至上。”

“不错不错，士农工商，这一点也正是商人不同于其他几个的特质啊。”

钟老爷摇了摇头，似乎并不满意这些答案。

围观的其他人很多都对那几个提出利益至上观点的人嗤之以鼻，纷纷侧目而视。

那几个人本来对自己的答案很满意了，见钟老爷和众人的反应不太对，有一人便道：“这个答案，难道还有什么问题吗？”

众人便齐声道：“诚信，是诚信啊，你们几个怕是掉钱眼儿里去了吧。”

那几个人听到这个答案还是有些不服气，正想要反驳呢，钟老爷道：“大家说得没错，商人最不可失的便是诚信二字，若什么都以利益唯上，那注定是行不长久的。”

那些人见钟老爷都发话了，想是已经失去了抢绣球的资格，便都灰溜溜地走了。

“第二道问题。若我有七间商铺，分别经营饮食、衣饰、日常用品、文房四宝、胭脂水粉、家具和五金，若是交给你，你会如何经营？”

这个问题一出，倒不像前一个那么众口一词了。下面的人互相讨论起来，又是一阵吵嚷。

过了有一会儿，便听一人给出了答案：“若是我，还按原本的模式经营，每个商铺分开，该请账房请账房，该找货源找货源，该找人打理便找人打理，沿用旧法，可保万无一失。”

钟老爷又摸了把山羊胡子，点了点头道：“倒是个安稳的法子。可取。”

众人见这么稀松平常的答案都能得到肯定，纷纷踊跃了起来。

有人道：“这样未免太保守了点。若是我，便把这七间铺子合为一体，全部都放在一起经营，什么管账的啦，管经营的啦，管货源的啦，通通合为一个团队，这样做，第一可以减少人力物力消耗，第二可以把这些做大，发展为钟家独有，到时候天下皆知钟家的商铺，岂不是可以赚更多的钱？”

钟老爷听完也点了点头，“嗯，也是可取的。”

又有人道：“既然要打响名号，何不直接把这些商铺开遍全国，这样还来得直接一点。”

钟老爷道：“虽然冒进，但也未尝不可一试。”

“若是我，便在这镇上承包一条商业街，专门经营售卖钟家铺子里的东西，管他是七间商铺还是七十间商铺，通通都解决了不是？”

“若是我，…”

“…”

“…”

人们纷纷提出了自己的想法，钟老爷对大多数都表示了肯定。这经商的方法有千千万万，每一种都各有长短，不分对错，也不好妄断评说真正实行起来后的效果。但是这题一出，倒是让人见识了各种千奇百怪的想法，他跟着月下仙人在高处看着，一字不落地听进那些人的想法，又开了一回眼界了。

于是第二题又淘汰了一波想不出来方法的人。但大多都留下继续围观了，现在只剩下最后一题，大家都想知道是什么，也都想看看这钟小姐最终会花落谁家。

“第三道问题。若你们哪位有幸成了我的入赘女婿，我这手里有万贯家财，不知道落到各位手上后将会如何对待？”

之前第一个回答第二题的便道：“钟老爷手上的钱财已经够我吃穿一生了，若我娶了钟小姐，我必倾尽所能对她好，安安稳稳与她度过一生，这钱财嘛，只要不去吃喝嫖赌，也可以一生无忧啊。”他倒是个老实的，凡事只求安稳。

“若是我，便开钱庄，予人借贷，通过利息，钱生更多钱。”

“若是我，就去买个官来做，有了权，钱自然多得是。”

“我会用这些钱开更多的商铺，扩大钟家门下产业。”

“我想用这些钱救济贫苦百姓，留得身后名。”

“我…”

“…”

“…”

又是一阵头脑风暴，这也让人见识了什么叫做人各有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