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月下仙人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始动筷子了，一边大口大口吃得开心，还不忘给自家徒儿的碗里夹了一颗丸子。

于是他也不客气了，店里的其他客人见他俩如此阵势，纷纷侧目。

“这俩人吃这么多，怕不是饿死鬼投胎哦。”

“说不准是刚从大牢里放出来的囚犯吧…”

“看他们如此吃相，不会是吃霸王餐的吧，昨天我才看到这家酒楼一个吃霸王餐的，被老板打了个半死。今天又来两个，真是有不怕死的。”

他听着这些人的话，还真上了心，“师父，这么多菜，你有钱给人家老板吗？我们虽不至于被打，但怕到时候大家不好看啊。”

月下仙人点了点他的额头，“你师父我是那种人吗？我的傻徒儿啊，怎么这些凡人的闲话你也往心里去，你啊，到底还是世面见得少了。”

说着他放下筷子，在店里随便看了一圈，指了指刚被店小二招呼上来的一男一女。

待那两人在不远处的空桌坐定后，月下仙人道：“现在为师便考考你，你看这二人是什么关系？”

他便仔细打量起这二人，男的看起来比女的年长，三十岁左右，身着白衣，头发一半束着一半披散在肩上，面容坚毅又带着淡薄，举止从容，想来是有些涵养的，不是哪家的公子，便是某个门派的修士。

女的看起来才十几岁的样子，眼睛大大的，圆圆的脸盘如盈月一般，惹人喜爱，她眉宇间带着稚气未脱的天真烂漫，身着天青色罗裙，两个丸子鼓鼓地扎在头顶两边，十分可爱。

看她对那个男子处处恭谨，小心翼翼的模样，那男子应该不是他的长辈就是她的主家了。

看她二人长相并无相似之处，他便脱口猜测道：“我想该是主仆关系吧。”

“错。”月下仙人很肯定地否定了他的答案，并惩罚性地敲了敲他的脑门。

他吃痛，捂着脑门又往那二人那边看去。此时，那少女斟了杯茶水递到那男人面前，也给自己斟了一杯，态度恭敬却不显谦卑。果然看起来不是尊卑有别的主仆。

他便又脱口猜测道：“莫非是父女，或者叔侄，再或者舅甥这样的血亲关系？”他试探性地看了看月下仙人。

月下仙人恨铁不成钢，重重地叹了口气，“还错。我说徒儿啊徒儿，你之前是从没来过人界吗？怎么这么简单的东西都看不出来呢？”

又没猜对，他心中有些郁结，便又看向那二人，仔仔细细地一个细节都不放过的紧紧盯着。那少女似乎察觉到了这边的目光…月下仙人急忙把他的头掰转回来，“好吧，再猜下去你用排除法也能蒙对，那就没意思了。师父告诉你答案吧，他二人一看便是师徒。”

果真如此，他下一个答案也是准备说这个的，没想到师父他还真是料事如神。

这时候又陆陆续续上来了几个人，全都身着统一制式的白衣，三个人。似乎是来找那个男子的。

果然一看到他们便欣喜地叫道：“师尊，我们终于找到你了。”说着几个人都围了过去。

原来还真是人家的师父，不过看这个样子，估计这几个人真是哪个门派的修士了，他总不能是教人家读书习字的学堂师父。

那几个人也是十几二十左右的样子，而且看起来并不认识那个少女，几个人一番介绍引荐之后，那桌的客人便从两个变成了五个。

自那三个人上来后，月下仙人变得饶有兴趣，他脸上带着莫名的笑，拍了拍自己的好徒儿，又给他出了一道考题，“徒儿，那你再看看，这桌上的四男一女，姻缘各在何处？但凡你能说出一个，为师便再给你一些灵力团子。”

业务这就开始上手了？

他又往那桌的几人看去，后来的三人虽都穿着一样的衣服，但气质品貌却各不相同，其中一个比另外两个看起来稍长几岁。

小的那两个中，一个猴儿似的嘴里巴拉巴拉不停，他似乎对这个师父新收的小师妹很感兴趣，从进来以后眼光就没从她身上离开过，这时也是各种话题往她身上绕，这小师妹虽积极回应着，却笑得有些勉强。另一个只顾着喝茶，脸上没什么表情，坐在那里听他们讲话，全程没什么言语。

那个稍长的，估计是大师兄什么的，倒是稳重些许，跟师父商量着什么，态度十分恭顺。

他看了好一会儿 ，也没有立马说出谁和谁怎么样，却撑着下巴思考了好一会儿，才道：“师父啊，徒儿有些不明白，不是说月下仙人掌管人间所有男女姻缘吗？这谁该配谁？难道不是全由你说了算？”

月下仙人道：“唉～这就是世人片面了。其实情由人心生，一根红线只是辅助，用来决定他们的姻缘走向，不至于逃脱我的掌控而已，并没有人们想象得那么神奇，两个人若是没有情缘，我这一根红线也不起作用。”

“那…”这样说起来，月下仙人一职难道是设来吃闲饭的？

见徒儿还是有所疑惑，月下仙人又道：“这感情啊，也没有人们想象得那么玄妙，什么轰轰烈烈至死不渝生死相随的爱情，那还不是我这红线的功劳？你以为单凭人们自己就能生出那么浓烈的感情了？错错错。我要是人啊，我就自己潇潇洒洒一生，管他什么姻缘，麻烦死了，虐人虐己不说，有的本来能平安顺遂一生，却因为感情的事命运多舛，你说有什么意思？”

师父他这是喝多了吗？这也没几个菜啊，呸，他们压根就没要酒来喝啊。而且，这一番话出自月下仙人之口，实在是有点…让人怀疑仙生。

“如果真的想怎么牵就怎么牵，你师父我这会儿肯定在天界躺着喝茶了，还下界考察个什么劲儿呢？”

他道：“那…既然这姻缘根本不是什么好东西，那为什么天界还设月下仙人这一仙职，给人们牵红线呢？让所有人都自由自在的，没有感情烦扰，平安顺遂一生不是更好吗？”

月下仙人忍不住笑了起来，“傻徒儿你未免想得太天真了，你想想，人间男女不结合的话，让他们自生自灭，那么人类百年之内就一个也不剩了。这六界本源是人间，人没了，何谈其他？我若不好好掌管，合理安排，那人间也得乱套，六界也就失去平衡了呀。”

“这么说来，师父你在六界是至关重要的喽！”

月下仙人得意道：“那是自然。”

他们说这一通的时间，那边五个人已经收拾好行装，付了茶钱饭钱，准备下楼了。刚刚月下仙人考验他的那个问题也没来得及验证。便任由他们走掉了。

待他们下了楼，他又好奇着伸出头往外看，刚刚看出点趣味来，没想到他们走得这么快。

此时他们已经到楼下的街道上了。那后来的三人各自分开，小师妹和师父站在一起，展开阵势排在大街上，手上运起招式，口中念念有词。不知道要干什么。

围观的路人给他们让出了空间，在边上吃瓜议论。

没多久，不知道从哪里飞过来四把巨剑，那些人便上了剑，乘云而上。

御剑术？这几人竟然是修仙的修士，看来人间多的是奇人异士嘛！

围观的群众竟也见怪不怪，十分淡然地散了，想来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了。可能其中混杂着的还不乏各种杂七杂八的玩意儿。

他却没有路人那么淡然，虽然自己不是凡尘中人，却是真真实实地第一次在凡尘看到这样的场面，不由还是有些惊讶的。

月下仙人早已猜测到了他的反应，也无意在打击他了。于是自顾自地拿出了自己的姻缘簿子，在上面写了几行字，写完遂又收了回去。

“师父这是做什么？”

月下仙人道：“为师刚刚我已看出那小姑娘和她师尊的姻缘线，先做个记录，待她再年长一点，便可牵线了。”

他又是一惊：“小姑娘和师父？这…”他不知道说些什么了，他们可是师徒啊，又相差了那么多年岁，明明其他三个师兄配她更合适啊？怎么偏偏是她的师父呢？这有点不符合人间的纲常伦理了吧？

月下仙人道：“他们的姻缘线就在那里，那么明显，我也没有办法，反正既然有情缘，我只管牵线，是苦是乐，是好是坏，也不是我能掌管的了。”

好吧，这一趟人界的行走，短短的时间内，就有这么多超乎他想象的事，也许以后还会有更多，还是默默接受的好。

酒足饭饱后，师徒二人也下了楼。当然，月下仙人有钱付账，他们并没有如那些人所说被扔出酒楼。

人界的第一印象，是刚刚他在高处俯视得来，这会儿下了楼，脚踏实足在人界，又是另一番感受了。

街上人来人往，从他们身边来来去去。往上看，是鳞次栉比的建筑，往下看，是砖石砌的街道。视线再往前往后转转，多是商贩和行人。

卖糖葫芦的、卖胭脂水粉的、卖馄饨面条的、卖簪子镯子的，叫卖吆喝之声不绝于耳。

好一派生动热闹的人间景象。

他看着这个欢喜，看着那个欢喜。

各种小玩意儿拿了一大堆，什么扇子啊，小花伞啊，小糖人啊，纸灯笼啊…

月下仙人这个师父倒像是跟在他身后给财大气粗的小少爷善后的小跟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