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商戏（中）

墨府贵为大将军府，其规模着实宏大。府中正厅各院错落有致，粉墙环护相隔而过。或是闺阁，或是坛院，又或是会议厅，每处都各有特色。花苑之中点缀着鲜花奇石，几株翠榕伫立在角落间，更有小池塘抚育着羞涩的水中仙。池水清澈明亮，仿若天上浮云漂浮其中，亦有小鱼儿嬉戏其间。府中又偶然落下嘤嘤鸟鸣，如此美景，着实动人。

　　墨时贞拉着明玉的衣袖，脚下踩着越过花苑的青石路，抬头瞟过墨府中的古色景致，明面慌张心中却是赞叹妙矣。不过，如今可不是观赏美景之时，总要把麻烦事解决了才得以安心。

　　她身上早已换下了雪白的睡衫，换上了一套桃粉色齐胸瑞锦襦裙，外罩薄纱蝉翼氅衣；头上黑发亦挽成了双平髻，上有桃花步摇点饰，留有青丝披肩而落，挂于两侧。远远望去，倒像是一朵桃花成了小妖精，尤为可爱精灵。

　　墨时贞是不大喜这种女儿家家的色调的，即使是在孤儿院时也不像其他普通女孩儿那般穿着粉色衣衫。只是自己不甚了解古代女子如何打扮，又不好自己换衣，只好任由明玉为自己梳妆穿戴。不想，明玉竟是取出了原主最爱的桃粉色襦裙，她也只好无奈地接受了。大抵，这是她生平最后一次穿粉色服饰的机会了。

　　至于背部的伤口，墨时贞也不得不感叹这个世界的神奇。明玉在为自己换衫前，她以一种名为“玉清膏”的药物涂抹伤口，据闻这种药膏能使痛觉暂时消失一两个时辰，方便行动。不过，这药效确实达到了，现在墨时贞只觉得背部清凉舒适，炽烈的疼痛感荡然无存。

　　越过花苑，再路过两所庭院，便是墨氏一族的聚议厅。果不其然，临厅面前，眺望过去，厅中已是人满群叟，气势十分宏伟。

　　墨时贞手上加紧了拉着明玉衣袖的力度，站住了脚步，不再向前。明玉偏头望向没有迈开脚步的小姐，以为她是害怕了，当即蹲下身来柔声安抚，为墨时贞鼓舞着，话语中无不流露着屡屡关心。

　　墨时贞紧张地看着明玉，还是点了点头，身子略有打颤地被牵着入了聚议厅。

　　厅中上座的分别有诸位长老与家族的重要成员，最高正座上的自然是家主墨晟。尽管他老人家早已满头白发，可却精神矍铄，而此刻紧皱着眉头的模样带有几分征战沙场残留下的肃意与强悍气势。

　　墨时贞未曾仔细看他们，反倒一副僵硬了的模样，神情呆滞，乖乖被牵着站在了被审判者的位置上，等待会议开始。

　　一位长老中气十足地向全厅的人道了一声：“会议开始。”满厅吵嚷的议论声立即消失无踪，无一人敢出言。

　　那位长老见众人安静了下来，才宣读了墨时贞的罪恶。

　　“据墨家家训所言，偷盗者，尤且盗取魂戒者，应受上级家法戒罚。预身受当代家主三掌；次关入炼思院七日受罚；三入墨氏祠堂闭门思过，跪足三月，誊抄家训五百。以示众人。”长老说出了将要审判的结果。

　　“这么严重？难怪没人敢去偷魂戒了。娘呀，三掌外附七日炼思院，那傻子怕是第一关都过不了就死了吧？”

　　“什么傻子？你见过傻子会偷东西吗？一定是装的！哼，锁魂戒也敢碰，真是胆大包天！”

　　“呸！不自量力！一个毫无灵力的废物也想来争夺下任家主之位，真是笑掉人大牙！”

　　“我说你们才是傻子吧，就不能小点儿声吗？爷爷还在上面听着呢！”

　　......

　　长老的话一出口，在座围观者又开始议论纷纷，皆为指责之语。

　　墨时贞仅仅是睁大着眼睛，呆呆地望着前方不知名儿处，好似这事儿的主角不是她似的，实则耳中吸取了过多信息。

　　这家法伺候果真伺候得周到。先是由家主出手被打得一个半死不活，随后入墨府惩罚罪人之地。那炼思院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墨府大概是利用了将军府的势力，在此院驯养了一群妖魔鬼兽。平日也少有为了训练而申请入院的族人在内领悟修炼，且训练时所面对的困难等级可自行选择。可受罚者一入此院，就必须得一直忍受不同等级的妖魔，或是灵兽的骚扰与攻击，更要时时注意院中机关，才可取得当日饱肚之食，稍有不慎确会丧命。哪怕是在此呆一日都会令人觉得度日如年，几日怕是要疯了，故而墨府最惧一地即为炼思院。最后的祠堂思过算是最简单的罚律，却也枯燥无味。三个月怕是要把腿也跪废了，五百次家规亦能把手也抄废，同样是一个折磨人精神与身躯的重度惩罚。

　　即使墨时贞未曾亲身体验过这等惩罚，却也从记忆中读取了相关信息。那炼思院便是墨奇峰常吓唬四女的“鬼楼”了，只因书院不似院，更似楼塔。呵，墨奇峰想要魂戒却不想受此重刑，真是好肥的胆儿呐！

　　墨晟尚未开口，倒是其他几个长老气愤着就要立即送墨时贞去受罚，吵着让家主开掌，聒噪得紧。

　　一位紫衣白发的长老拱手上谏着墨晟，在一堆要求惩罚墨时贞的长老中显得最为热情。墨时贞想了想，那长老......好像是唤墨伐。身位墨府的大长老，资历最长，肖气实力位居墨府第二。当年他随墨晟出征攻防东方邻国的秉殷国，辅佐将军保家卫国，最为勇猛，算是墨晟最忠诚的部下。战争结束后回到将军府，上位大长老。虽事事都为墨府着想，却是思想最为迂腐之人。

　　大长老的地位权力都不小，却这么急着批斗她，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哟呵，事情不好办呀？墨时贞心中念想着，暗暗记下了此人。

　　聚议厅一时有些嘈杂起来。

　　就在墨晟欲言不言之时，忽然，一个身影走到墨时贞的前边，朝着座上的审判者跪了下来。几位长老都没有料到这个情况，纷纷停了下来。墨伐也愣了愣，他转头望向了跪下来的女子。纷嚷的围观者也都看戏般地望着那人，不再说话。

　　明玉恭敬地朝墨晟行了磕拜礼，直起身来声正腔稳地说道：“明玉身为四小姐的贴身侍女，不敢奢求什么。今日却要斗胆一回，恳求老爷给小姐一个解释的机会。”

　　众人哗然，又是一番冷嘲热讽。

　　墨时贞望着面前跪下来的素衣女子，心中了然。周氏明玉吗？看来，有些东西，已经不需要了。

　　墨伐皱了白眉，一挥袖，抬手指着傻站在明玉身后的墨时贞说：“事已至此，又有何好解释？分明就是这四女觊觎家主之位，想要以自身体质的优势盗取魂戒。”

　　明玉抬头对质道：“长老大人此言差矣。众人皆知，小姐除了体质特殊，却在智力之上有所障碍。明玉照顾小姐多年，最是了解小姐性子。平日里小姐连闺阁都不敢踏出几步，亦惧老爷之威，更未曾听说过老爷的锁魂戒，她又怎敢跨出纨茗苑去盗取宝物呢？”

　　墨伐冷哼一声，回应道：“可事实证明，墨时贞真的跨出了她的卧房并盗走魂戒。由此说明，四女以往的种种，皆是她一人所绎，我等不过是被骗了！也许，墨时贞早已暗中观察着一切。而你，一个看似不显眼的侍女，就是她为了视察情况而派出的探子！”

　　不得不说，墨伐此人想象力着实丰富。如此说辞，若不是墨时贞本人清楚真相如何，她都要像其他旁观者那般相信了。倒是她这位家主爷爷一直言语未发，表态不明，着实令人疑惑不已。

　　明玉回应道：“明玉只是一个小小的侍女，长老大人何必冤屈小女子？小姐从未如长老所言委任于明玉。如若长老不信，也请长老一听小姐对于此事的解释，是真心还是假意，还请老爷好好斟酌！”

　　墨伐正想说什么辩驳回去，一直沉默的墨晟终于发话了：“听她解释。”

　　墨伐转头望了墨晟神色一眼，自顾自又冷哼一声，安心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不再发话。果然，家主的威严摆在那儿，无人敢不从。

　　明玉感激地望了一眼座上之人，站起身来，转身拉过墨时贞的手，说：“小姐莫怕，老爷会为你做主的，请说出事情的缘由来。”

　　墨时贞的手是僵硬的，她诺诺地看了明玉一眼，又偷偷看了看墨晟，瞥见墨晟那冷峻的神色，像是被吓到了似的身体瑟缩了一下，立即又低下头来。

　　所有人都等着四女的解释，偏偏她却畏畏缩缩的，许久未曾开口，气氛一时有点儿尴尬。

　　墨伐等得不耐烦了又欲开口打岔，然，四女终于开口说话了。即使她的声音细弱如蚊，不过在场的都是平日勤加修炼的家族子弟，一点儿小小的声音也不怕不入耳，更不必说墨晟与众位长老了。

　　明玉见墨时贞终于说话了，一丝带着担忧的喜悦在眼中亮了亮。

　　墨时贞则一直低着头，断断续续地说道：“我......好怕，我不敢说......说了......会被打死的......”

　　明玉放了放心，当即柔声安抚道：“小姐不要怕，没有人敢打你，只要你向老爷说出真相，老爷一定会替你做主的！”